叶彤沉默着。
她无法轻易评判这种现象。
人非圣贤，寻找渠道宣泄欲望本不是原罪。
正因为缺乏有效管控，这些灰色地带才滋生出无数妖魔鬼怪。
没有人去明确地告诫他们，卖淫是错的，嫖娼是错的，偷拍更是错的——或许，他们只是在装傻。
更有甚者，像那个平台经营者一样，故意混淆是非，企图拉低他人的道德底线，来掩饰自身的卑劣。
对于一个心智不坚的人，这样的环境足以扭曲他的是非观。
思绪飘远，叶彤一时出了神。
“因为管控严格，每年都有大批这类平台被清算。”阿夏皱着眉头接上话，“老一批倒下，新一茬又冒出来。我们这个平台也算老资历了，但现在用户大量流失，在新的色情软件里，甚至排不上名号。”
“几乎没有新用户加入，意味着使用这个平台进行直播的人，很可能是你们的老用户，对吗？”四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极有可能。”阿夏点头，脸色凝重，“但平台全盛时期用户量巨大，他们又习惯使用翻墙软件，追踪起来非常困难。”
她顿了顿，看向叶彤：“所以，我来了。”
叶彤接过阿夏的手机，熟练地进入管理后台。
她根据报案人提供的录屏，迅速找到了发起那场恐怖直播的用户Id——【爱无罪】。
点进主页，上次直播的录屏回放，依然明目张胆地挂在他的作品列表中。
由于内容过于猎奇，视频的浏览量已飙升至数万。
“直播尸体的账号至今没被封禁，甚至连回放都还留着。或许，你们站长也很‘欣赏’这段内容。”叶彤看向阿夏，“我认为，有必要和他谈谈。”
阿夏深吸一口气：“我没有他的直接联系方式。平时沟通，都是通过后台消息。”
“没关系。”叶彤对四水示意，“这方面，你应该有办法吧？”
四水咬了咬牙，点头：“境外溯源难度很大，但我会尽力一试。”
“立刻安排。”叶彤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需要什么设备，我们全力配合。在结果出来之前，”她转向阿夏，“我们需要对你采取保护性措施。”
阿夏理解地点了点头。
四水离开后，叶彤轻叹一声，站起身重新梳理线索。
“如果平台是渠道，那么凶手很可能不仅是观众，甚至可能和我一样，是内容提供者。”阿夏继续分析，“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与经营者存在某种联系。”
“逻辑上成立。”叶彤走到白板前，在“直播平台”上画了一个圈，并用箭头指向两名受害者的照片，“所以当前的突破口，是找到这个网站的站长。”
阿夏也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凝视着上面的信息陷入沉思。
“林娜，酒店保洁，象征着他眼中渴望跨越阶层却无法实现的底层。”
“苏晴，性工作者，代表着他眼中堕落需要‘净化’的污秽。”
“那么下一个……”她的目光移向白板上预留的空白处。
“可能代表着他所认定的其他‘罪孽’。”叶彤接过话，眼神冰冷，“傲慢、贪婪、懒惰……在他扭曲的价值观里，总有需要被他‘审判’和‘改造’的类型。”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几个小时后，技术科的门被推开，四水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
“有发现！”他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快步走到叶彤面前，“我恢复了一部分被删除的日志和缓存图片，虽然不完整，但找到了关键信息！”
他将几张模糊但能辨认的截图铺在桌面上。
那是经营者和阿夏历史聊天记录中的图片，背景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细节——无论是画面角落，还是经营者衣物上，都隐约可见那种特殊的、反光的亮片！
“其中一张他发送的是原图，通过解析后台保存信息，我们定位到了一家产业园。”四水扶了扶眼镜，难掩兴奋。
创意产业园？
那里聚集了大量设计工作室、小型剧团、摄影棚，以及……服装道具租赁公司！
这与之前尸体耳垂上发现的亮片细节完全吻合。
“立刻排查这个产业园！”叶彤毫不犹豫地抓起外套，“重点排查所有与服装、化妆、舞台道具、摄影相关的公司及人员，特别是近期有异常行为，或能接触到厢式货车的目标！”
警力迅速集结。
叶彤和四水带队，直奔城西创意产业园。
园区规模不小，公司林立。
根据四水提供的Ip定位范围，结合工商登记信息，他们很快锁定了几个重点目标：一家小型话剧团、一个独立设计师工作室、一家古装摄影机构，以及一间专门提供服装道具租赁的公司。
排查工作紧张而有序地展开。
当叶彤和四水带队来到那家名为“幻影服饰租赁”的公司门口时，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叶彤停下了脚步。
公司门面不大，内部堆满了各式服装，从华丽礼服到奇特戏服，琳琅满目。
空气中弥漫着布料和淡淡的霉味。
一名中年男性负责人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殷勤笑容：“警官，有什么需要配合的？”
叶彤亮出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堆积如山的衣物和配件：“例行排查，请出示一下你们的员工名单，以及近期，特别是近一个月的租赁记录。”
负责人连忙点头，一边翻找资料，一边解释道：“我们这主要是服务一些剧团、影楼和小型拍摄，租赁记录挺杂的……”
四水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环境，他的视线掠过一排排挂满衣服的架子，最终落在角落一个半开的储物柜里。
里面似乎堆放了一些杂物，但一抹突兀的、闪烁的亮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种特殊的、反光的亮片。
和他之前在技术科恢复的图片背景里，以及受害者林娜耳垂上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
叶彤也注意到了四水的发现，她与他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这个储物柜是谁在使用？”叶彤指向那个角落。
负责人顺着方向看去，脸色微变，支吾道：“哦，那……那是小刘用的，他是我们的仓库管理员，也兼职做些道具维护。不过他今天请假了，没来。”
“小刘？全名叫什么？联系方式，住址。”叶彤的语气不容置疑。
“刘明辉，电话是……”负责人报出一串数字，额角渗出细汗，“住址我不太清楚，公司登记信息上应该有。”
“他平时开什么车？”四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负责人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好像……是一辆厢式货车，有时候用来拉道具服装。”
厢式货车！
这个信息与抛尸现场附近监控捕捉到的车辆特征高度吻合！
叶彤立刻通过对讲机低声部署：“目标疑似出现，刘明辉，男，系‘幻影服饰租赁’公司仓库管理员，可能驾驶一辆银灰色厢式货车。立即核实其住址，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同时，封锁这家公司，所有人员暂时不得离开，进行初步问询！”
警力迅速行动，部分人留下控制现场并搜查公司，叶彤和四水则带队直奔刘明辉的登记住址。
那是一个位于产业园边缘地带的简陋出租平房，位置偏僻，周围堆放着不少废弃的建材。
房子门窗紧闭，寂静得有些反常。
技术警员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锁。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混杂着血腥和某种化学制剂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借助手电筒的光柱，可以看见房间里极其杂乱，到处堆放着服装、假发、各种奇形怪状的道具，以及一些摄影器材。
而在房间正中央，一把类似中世纪刑椅的木质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性，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
他的死状极为诡异且残忍——身上被套着一件极其华丽、缀满那种特殊亮片的洛可可风格宫廷长袍，但长袍已被鲜血浸透。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胸口插着一把装饰繁复的仪式短剑。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额头被刻下了一个清晰的英文单词：
“GREEd”
（贪婪）
“贪婪……”叶彤低声念出这个词，眼神冰寒刺骨。
果然，如同她和阿夏之前的推测，凶手的“审判”名单上，远不止于他眼中的“底层”和“堕落者”。
四水强忍着不适，上前初步检查，并试图在尸体周围寻找线索。
他注意到尸体旁边的地面上，放着一部手机。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点亮屏幕。
手机界面停留在那个境外直播平台的管理员后台登录页面上。
而用户名虽然被自动填充了，但赫然是站长的名字。
叶彤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腐败与血腥的味道让她胃部一阵翻腾，但她的思路却异常清晰。
“通知法医和技术队，立刻进行现场勘查。”经历了如此多的副本，不知为何，叶彤总觉得这次的副本让人心底发凉，“联系局里，让阿夏立刻进行远程辨认。”
她走到尸体前，凝视着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以及那身被血污玷污的华丽亮片长袍。
“看来，我们找到站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