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饭菜就上齐了，傅霖将房门关好，回来坐在轻云身侧，手里拿了筷子，开始夹菜。
傅霖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确实是还不错，至少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她心想这种地方应该不用担心所谓的地沟油吧……一桌子琳琅满目，有几分五星级酒店的感觉了，也算是没白给那么多钱。
虽然说到底，肯定还是亏了。
但不碍事，反正不是她的钱，不用白不用。
傅霖一边给轻云夹菜一边念叨道：“好徒弟，多吃点，你一定没吃过这些吧，醒过来这些天也是，都没吃过什么好的，瞧你可怜得……嗯，这个不错，这个看起来也不错，这个好像也还行……”
毫不过分的说，现在的傅霖看起来就跟现代社会饭桌上喜欢给后辈夹菜的老头老太太差不多，这辈分感一下就上来了。
轻云点头不言，将傅霖夹给她的东西都默默吃下，似乎有正在努力用吃的速度跟上傅霖夹菜的速度之趋势。
确实都是她从未吃过的东西，很好吃，她曾经根本就吃不到这些，更是从未想过。
“吃点蔬菜，对身体好……多吃点肉，长个子，啊还有这个，嗯都多吃点……”
傅霖光顾着埋头给自家的小可怜儿徒弟夹菜，手上筷子都没停一下，直到轻云的碗已经装不下了，夹的菜都没地方放了，才停住动作。
再抬头一看，轻云整张脸就像是藏了食的松鼠，脸颊两边鼓鼓囊囊的，小辫子垂在脸侧，眼神乖巧无辜，正望着自己。
更像松鼠了。
看得出来，她本人还在很努力地嚼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傅霖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用手去轻轻戳了戳轻云的脸，温柔地问：“好吃吗？”
轻云迎上傅霖温和的目光，微微发愣，最后点了点头：“好吃，师……”
本想问师尊为何不吃，却又想起师尊似乎已经“辟谷”了，应该是不会对这些俗物感兴趣的。
但她话还未说完，傅霖就突然从一旁侧身过来，一手撑在了桌上，一手摸在了她的唇角。
傅霖将轻云唇边那一点饭粒取下，又拿出张帕子，温温柔柔地给她擦了擦下巴上不小心蹭到的油。
——问就是强迫症和洁癖犯了。
“别急，先吃完再说话。”傅霖说。
轻云微微垂眸，注视着傅霖的动作，待傅霖收回手，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傅霖看着她，心里再次感叹：这徒弟实在是太乖了。又乖又养眼，特别是养眼这一点……真的是受不了了，她对好看的人果然没什么抵抗力。
有句话说的真没错，和长得好看的人待一块，心情真的会变好。
“轻云啊。”傅霖夹了一块鱼，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也不吃，只是低着头胡乱戳着，似是随意般问道，“你……现在是怎么想你父兄的？”
这不是傅霖第一次问了，但这次似乎格外没有原因，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轻云愣了下，还是答：“我……不知道。”
听见这个回答，傅霖也不意外，还是低着头：“嗯……其实，不知道也没关系，就算知道，不想告诉我也没事，谁心里还没点不想说的事了……不过，你也听我说过不少次了，我不是老说你父兄有病，是疯子啊什么的嘛……那都是实话，我是真这么觉得的，他们确实都有病，都该死。”
轻云安静地听着，没有插嘴。
“我之前觉得，你应该好好活着，打他们的脸，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以后还要回去复个仇，”傅霖顿了下，声音忽然低了一点，“但现在，我不这样觉得了。”
轻云抬眼看着傅霖，将筷子在一旁放好，轻轻问：“师尊是什么意思？”
“只是带你出个门，我都怕会让你身份暴露，让你遇上危险。如果真的遇上危险怎么办，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敢那样欺负你，如果当时我不在怎么办？如果他们不是孩子，都是成年人怎么办？面对普通的威胁，我可能都保护不好你，又怎么敢让你回那个龙潭虎穴去……”
轻云愣住。
傅霖叹了口气，又说：“说到底都是师尊不够厉害，不能去替你报仇，也不能教你怎么变厉害。轻云，我最初见到你时曾对你说过，你的家人对你那么过分，你难道不恨他们吗，你也说不知道，我那时候觉得你很傻，你应该以后亲自去报仇……可现在……现在，我只希望你离他们都远远的。”
只是因为害怕。
轻云很好。
她很好，所以不想失去她。
——曾经希望你懂得仇恨，回报所有不公待遇。如今却怕你受到伤害，唯愿你长久平安，伴我身侧。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不可摧，却没想到，仍有事物能成为自己弱点，在茫然不知的角落，在原本空旷的某处。
她不能失去这个名为轻云的牵挂。
轻云听出了傅霖语气中那一点害怕，忽然开口道：“我会听师尊的话，会离他们都远远的。”
原本，就再没想过要回去。
“师尊已经很厉害了。在我眼里，就很厉害。”
傅霖一愣，抬起头来，看见轻云认真的神情，窗外的光落到轻云的脸侧，折射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缓缓漾开。
轻云见傅霖终于抬头了，凝视了她片刻，面上露出了微笑：“师尊很好，也很厉害。今天是师尊保护了我，为我出气。我真的认为师尊很厉害。”
“师尊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会离他们都远远的。”
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也会保护师尊的。
轻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傅霖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这样就好。为师希望你离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和事都远远的，不要以身犯险，永远都不要和那些疯子再见，那群死疯子……”
“你只要好好的和我待在一起，我们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过下去就好，每天想做点什么就做什么，想出门就出门，累了就回家休息。我好好养着你，等你身体好起来，能站起来了，我们就找个从没去过的地方玩……就这样就好了。”
就这样就好了。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
轻云不躲不闪地望着傅霖的眼睛，口中轻轻咂摸着两个字：“……回家？”
家。
这是轻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它的含义很普通，可对轻云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傅霖目光柔软地坦然回视着她：“对，回家。轻云，不是回曾经伤害过你的、你的父亲，哥哥在的那个家，而是回我们的家……你，我，阿林的家。”
我们的家。
轻云静静看着傅霖，眸光动了动，眼中再次升起了莫名的热意。
傅霖发现，从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轻云就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令人猜不透含义。
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走神了？饭还没吃完呢这？
傅霖关切地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小声问：“轻云，怎么了？”
轻云眨了眨眼，缓缓低下头。
她喉咙轻轻地动了下，隔了许久，才低低地说：“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