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收成不好，反应再迟钝的农民也知道事不好，稳定的前提是吃饱饭，现在这光景，蠢蠢欲动的人就比较多。
最开始是小偷小摸，今天这家地里菜被偷，明天那家丢几斤粮。
往年这时候粮食紧张，队上就开始发救济粮，今年赵支书压着没动，现在这月份大家自留地里都有菜，再怎么着也饿不死。
现在发下去，明年开春前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村里开会天天宣传让大家节省，还鼓励大家早早晒干菜留着过冬。
杨二狗站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裤子：“大队长，咋省啊？再省我这裤子都快挂不住了，等我人挂了这粮食就彻底省下来咯。”
村民们一起笑。
赵支书一拍桌子：“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哪那么多废话？”
麻婆子又站起来：“菜都让人偷光了，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拿什么晒干菜啊？”
大众顿时乱哄哄的，好几家都遭了殃，到现在队上也没抓到人。
麻婆子又道：“我看八成是傅家合干的。”
家合奶奶也在，她激动地站起来：“胡说，你胡说，我们家合不是那种人。”
“全村都种地，就你家啥也不干，那你说那家吃的喝的从哪来的？”
豆儿跑到麻婆子面前狠狠地吐了一口：“你说我哥坏话，你是坏人。”
陆晚禾看居然没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她就自己起来问：“赵支书，傅家合对村里有恩吧？你不说一句话吗？”
“有恩？”“他做啥啦？”“他一个盲流子能对村子有啥恩？”
“咋这个陆知青这么帮着傅家合，别是他俩真有啥关系吧？”
村民七嘴八舌。
赵支书用烟杆敲了敲桌子，买粮的事只有村里几个领导知道，他不清楚这个陆晚禾又是怎么知道的。
“行了，都别吵了。东西不是傅家合偷的，你们别乱冤枉人，放心偷东西的人我一定会抓到。”
有人接着问：“那傅家合干啥了，咋陆知青还说他是村里的恩人呢？”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散会！”
陆晚禾有些气不过，买粮的事不能明说，但跟傅家合名声有关的事赵支书总可以维护几句吧？
她走到家合奶奶那儿，帮着豆儿把奶奶扶起来，“奶奶，您别听他们瞎说，傅家合没做坏事。”
家合奶奶用袖口抹着眼泪：“哎哎，是我连累了他，是我连累了他。”
豆儿也跟着哭鼻子：“晚禾姐，他们咋都说我哥呢？”
“他们是见识短，没见过世面。豆儿你哥可厉害了，你要相信你哥，照顾好奶奶。”
一老一小相依偎搀扶着走了。
陆晚禾现在好像理解了前世傅家合发达之后为什么没有捐助过柳树村，这村里的闲言碎语恐怕没少伤人心。
农村人朴实，农村人也残忍，没有根基就是容易被人骑在头上欺负。
像柳絮也是，明明是个善心要强的人，为了维护住家人，硬是养成了泼辣的性子。
上次陆晚禾给了她一些米、面以后，怎么都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最后想到把国画装裱的工作分给她。
以前在甬宁县年画店，这工作都是直接交给老板，他们专业。
新华书店这边国画不是主营业务，陆晚禾现在都装裱好了带过去。
柳絮知道陆晚禾这是有意在帮她，可她觉得这活儿精细，怕把东西搞砸了。
没想到她老公王大哥闷声不响地接过去做得有模有样。
就这样陆晚禾也算间接接济上了柳絮一家。
再就是惦念着碾子叔一家，这一世她生活富足，跟碾子叔一家并没有产生太多交集，但前世欠的情分在那儿，她就总是借着搭碾子叔的马车，给他家拿点米、面。
看他们推脱最后干脆说是借的。
她这一来二去的，在村子里就传开了，有些人没得到好处就觉得吃了亏。
尤其是知青院儿里的人，有些人觉得大家都是知青，没有不先帮自己人，反倒去帮外人的理儿。
张丹带着王丹去陆晚禾家挑事儿，正巧麻婆子也借口在陆晚禾家串门。
说是串门，麻婆子往那儿一坐，话刚说了两句就开口借粮食。
“我没有。”
“不对啊，前儿我还看你给碾子叔拿粮食了。”
“是啊，我就那么点都借没了。”
陆晚禾说完懒得理她，转头没好气地问王丹：“你们来干什么？”
张丹尖着嗓子：“呦，我们还没开口呢，这就开始赶人了？”
“这是我家，这个主我还做不了了？”
小麦不会吵架，她性子又弱，只能见缝插针来了句：“就是。”
麻婆子站起来：“有没有的，去厨房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晚禾也站起来：“你敢！”
小麦吓得赶快伸开双手挡住厨房门。
这群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这是看他们两个女孩子好欺负，故意来闹事来了。
正吵着，傅家合带着豆儿开门进来。
傅家合冷着脸道：“都给我出去！”
“呦，怪不得陆知青在大会上护着你，合着你们真的有一腿。”
“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马上去把你儿子的腿打断。”
傅家合虽然清瘦，但身高在那儿，还有他天生自带很强的气场，那股狠劲让你很难忽视他说的话。
麻婆子收了声，可临走时往菜地里钻，想去顺一把菜地里的菜。
还没等陆晚禾发作，豆儿就冲上去，“小的们快来——”
他一嗓子，一群小豆芽们都跑进院子里，大家一起喊：“麻婆子麻婆子，嫁个老公是麻子，天天炕头数麻子。”
豆儿又喊：“偷人菜不要脸，偷人菜不要脸。”
小豆芽们又一起跟着起哄，麻婆子一把推开他们跑开。
陆晚禾都被他们逗了，她挑着眉冲王丹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也没粮食，恕我无能为力了。”
王丹毕竟还要些脸面她拉着张丹就要走，张丹还不肯罢休：“等我回去跟知青们说，看你以后还怎么混！”
陆晚禾冷笑：“你来找我，怎么不去找任明晓啊？他能弄来粮啊，怎么着你们一个屋檐下住着他也不帮你？太狠心了。”
这话怼着张丹的心口戳，她天天跟任明晓示好，对方不搭理她也就算了，连粮食都不肯借，弄得她很心烦。
大家都在为口吃的闹腾的时候，男女那点事儿也在悄悄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