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车子驶近，车外的声音渐渐传到车内。
听上去，像是婉转凄凉的音乐声，还有人们彼此交谈的低语声，里面夹杂着一些呜咽，好像是谁受了委屈在小声哭泣。
“咱们那天来的时候，这可没有那么热闹。要不怎么都说咱们那个同行能赚大钱呢。”有人揶揄道。
“可不是嘛，这大半夜的人都不断啊，白天不定多爆满呢。”有人附和道。
可随着车子停在旁边停车场，几人陆续走下车，这才听清了刚刚的声音。
那婉转凄凉的确实是音乐声，只不过，是哀乐。
而他们以为的小声哭泣声，只不过是因为车窗隔音由此降低了音量，此刻他们也听清了，那是众人的悲恸哭泣，海浪般灌进众人的耳朵里。
“这……发生什么事了？”孙总司机一把拉住身旁匆匆经过的路人，问道。
“啊？你说这家吗？”那路人好似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我劝你别瞎打听，赶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这家人啊……”
路人话没说完，便逃命似地一溜小跑地走远了。
隐约好像能听到他还在小声嘀咕着，“走晚了，可就跑不掉了。”
“走吧，进去看看。”杜云云推了身边人一把，她则打了个头阵，走进了吊着白灯笼的农家院。
来的路上，几人也交代过，眼前的这个农家院，是他们那个同行的。
而他们拿走铜钱的那个房子，在这个农家院的附近，不远的距离，属于这屋望那屋的距离。
真正进入院门，那股哭丧的声音就更大了。
杜云云：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知道的，是哭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男女高音低音美声通俗民族说唱大杂烩。
那声音此起彼伏，如海浪般滔滔不绝，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
整栋房子都充斥着这种声音。
杜云云推门进屋，还没来得及阻止，身后有几个胆子大的，也跟着迈步进屋。
“诶，咋地啦？”孙启胜的员工中，一个叫李哥的男人，扒拉了一个哭得还算不是特别伤心的人，问道。
那人闻言回头看他们几个，刚想说些什么，就又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扭头回去继续哭起来。
“诶？不是，问你话呢，能不能搭理我们一下啊，我们是来找……”李哥话还没说完，便不由自主地赶到心头一紧。
那感觉，好似他老婆删掉了他满级的游戏账号，好似他老婆把他满墙的手办都便宜卖给收破烂的。
总之，一句话，比死了亲人还要难过。
李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着，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跪在地上。
“啊啊啊！我好难过啊！啊啊啊！”
他旁若无人地哭嚎着，紧跟着黄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滚出来。
“李哥，你咋的……”跟在李哥身后进来的周哥，见此情景，张嘴刚想问他怎么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也双膝跪倒，跟在李哥后面号啕大哭起来。
杜云云见状，立刻侧过身子，将身后刚刚迈步进来的人，一股脑地连推带踹地挤回门外。
就这样，还有几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杜云云在门外查点人数，这才发现，只有她和吕兰，还有孙启胜和他的司机小刘，外加两个同事小王和小郑。
来的时候十四个人，这才进了一扇门，就只剩下六个人。
这42.8%的折损率，有点丢人。
杜云云：淦！大意了！
“云云姐，这怎么办啊？他们这是怎么了？”吕兰小声问道。
孙启胜只是淡定看着她，没有任何催促，也不发问，只是和司机两个人掏出烟默默点起。
杜云云：无形中还给上压力了。
倒是另外两个男同事按捺不住，催促杜云云，“你别干看着啊，不是挺有能耐的嘛，把人整出来啊。”
“是啊，我看你进去的时间最久，你怎么啥事都没有啊，你现在进去把他们挨个拖出来不就行了吗。”
两个大男人一句不提自己，句句都在给杜云云这个弱小娇俏的姑娘出主意。
让她扛人？说得真轻巧。
“你俩要不要也开门进去？我觉得你们俩哭起来一定比他们嗓门更大。毕竟你俩那么不要脸。”杜云云说道。
她本来就已经够烦躁的了。
这还觍着脸主动跟她这找不痛快的。
那她必不会给他们留脸。
“怎么样啊？孙总，我觉得你的员工应该团结一点，对不对？要哭一起哭嘛。”
杜云云手指轻轻划过面前两人，“10个男人，缺他俩，就不够十全十美了，多可惜。”
她慢悠悠退回门边，手掌覆盖上门把手，做出一个假装开门的动作。
“进不进？”
小王和小郑哪里肯进，两个人霎时间蹦出老远，再多推两步，都能退出院子了。
“你们不进？”杜云云问。
两个人嘴里呜呜地，连连摇头。
“你们这两头蠢猪都不进，那我会进吗？”
“还是你们觉得孙总应该进？”
“小刘应该进？”
杜云云步步紧逼。
“还是说，你俩想让唯一的女同事也进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逼问，两个男同事立刻丢盔弃甲，相互推拉着对方，想让对方站在前面，以抵抗杜云云的语言攻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爹妈没教过你啊！呸！”
杜云云瞧不上他俩那副窝囊样，假意啐了一口，便扭头往屋里走。
路过孙总的时候，还笑逐颜开地留了句话。
“我进去瞅瞅，你们找个地方先坐，一会儿就出来了。”
说得如此轻巧，好像她是去马路边看热闹一样，看完热闹就能回来。
杜云云又向吕兰投去安慰的目光，冲她默默点头示意。
往前几步，她便再次站到门前。
门外，是吕兰焦急的目光，是孙启胜期盼的目光，是小王和小郑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人得志的目光。
门内，是络绎不绝的哭喊声，那声音因为多加入了八个大老爷们，此刻比杜云云他们刚来时听到的音量更大。
说句能顶开房盖，可能也不为过了。
杜云云门前站定，她一把拉开房门，迈步进屋，又在吕兰几人的目光中，将门缓缓关上，只留给他们一个看似瘦弱的背影。
当然，如果吕兰和孙启胜他们知道杜云云在里面即将如何表现的话，可能会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
才会觉得她的背影是瘦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