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立在黑暗之中，只有些许微弱光亮衬出他神情莫测的脸庞轮廓。
杜云云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小朵已经一杆箭似地飘出去，直奔周全冲了过去。
可是她还没触到周全一根汗毛，整个鬼就像被什么重物突然重击一般，朝反方向，诡异又难看万分地飞出去。
说是飞出去，其实有点不够准确。
应该说是“被丢出去”。
小朵被丢得很远，一团灰白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中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小朵骂骂咧咧的声音。
“周全，我c！”
见小朵如此情景，郭小果忙止住脚，乖乖飘回杜云云身边。
杜云云倒也不恼，颇感兴趣地瞧着周全看，手边也不忘掐诀，把小朵从远处唤回来。
小朵被唤回，这回也老实了，盯着周全看了好一会，这才气地跺着脚，颇为肯定地问，“你是谁？你不是周全！”
那个“周全”前进一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灯笼，光亮映在脸上，使他瘦削的脸庞多了一丝柔和。
“我从没说过我是周全。”
声音依旧冰冷，语气也足够欠揍。
但，打不过！
小朵只好把气撒在脚上，她气得使劲跺脚，“砰砰砰”的跺脚声在黑暗中把星星点点的亮光震得四处飘荡。
那星光不怕杜云云，却好像很怕小朵和郭小果，小朵很快发现这个问题。
“是些不成气候的游魂残魄，不能投胎转世，只能在这里迷惑一些误入的生人。”
“嗯，那刚刚谢谢你了，周全……”杜云云语气顿了一下，漂亮的圆眼里眼神狡黠，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周全的哥哥。”
周安明显一愣，寒冰般的脸庞第一次有了莫名诙谐的表情。
“哥，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云云姐什么都知道！你非不信。”
周安身后浓黑的墨色中，走出一人。
周全幸灾乐祸般嘲笑着自家哥哥，他冲小朵和郭小果抬手打招呼，小朵“恨屋及乌”般冲他“哼”了一声，扭头钻回杜云云头上的发簪中，不理他。
周全摸摸鼻子上碰的“一鼻子灰”，扭头笑着给杜云云介绍自家哥哥。
原来，周全和哥哥周安是双胞胎兄弟，两兄弟在相同的环境下却长成了两个极端。
哥哥周安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副冷酷面容，而弟弟周全恰恰相反，除了干正经事的时候能看到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其他时候，他还是看起来挺亲和的。
本来兄弟俩互相依伴着，对未来充满期望，但变故总是不期而遇。
就在兄弟俩上大三时的暑假，哥哥周安因为下海救人，而被永远留在了那片海。
周全当时感觉天都塌了，他不能接受哥哥的离开，直到某天晚上，他撞了鬼。
那一天，他晚自习回宿舍。
那阵子他总是学到很晚，他要带着哥哥的梦想一起走下去。
从自习室回宿舍的路上，他就一直感觉到后背上有阵阵凉意。
好像有一道冰凉刺骨的视线，一直在身后盯着他。
直到他再也挪不动步子。
周全缓缓转过身，朝身后看去。
可是他身后除了昏暗的路灯矗立在路旁，再没有其他。
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待他再转回身。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脸。
面具上的两个黑洞，露出一双冰冷又热切的眼睛。
“妈呀，什么玩意？”
周全吓得闭着眼后退好几步，待他定睛再看，哪里还有面具了。
他的面前又是空挡无人的马路。
当天夜里，自从哥哥去世就没有再梦到过哥哥的周全，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哥哥。
梦中的哥哥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讲话的语气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卦。
“有一份工作，需要让人的魂魄以鬼魂的形式存在，帮助城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愿意做吗？”周安问。
周全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梦里重见哥哥，尽管清楚知道自己处在梦境虚幻中，但他还是颇有些气氛。
哥哥竟然丝毫没有在乎他的感受。
不想拥抱他，不想安慰他。
来他的梦里，难道之前给他介绍工作？
似乎看出弟弟周全有所疑虑。
哥哥周安又再次问了一遍。
“有一份工作，需要让人的魂魄以鬼魂的形式存在，帮助城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份工作没有报酬，有的只是他人对你的尊重。而且，我会给你一同工作。你愿意做吗？”
这一次周安把刚刚的问句，完整补充了些。
这么一问的，倒把周全问迷糊了。
“和你一起工作？可是…可是…可是…你…”周全“可是”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人的魂魄以鬼魂的形式存在。
可是哥哥已经死了。
他哪里还有人的魂魄。
周安忍不住伸出手暴力砸了周全脑袋，“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
烦！早知道就不跟城隍推荐这个缺心眼的弟弟了。
都怪城隍没事瞎上网，跟那些授课的知识付费主播学习了什么“扁平化管理”“多角管理”“跨界”。
这些乱七八糟的课，在城隍做出研究之后，他竟然提出，要用尚在人间的人魂来当鬼差。
协助城隍现有鬼差，共同完成当地捉鬼KpI。
而哥哥周安思弟心切。
当初，他下海救人，人被他推上桨板，而他却精疲力竭再也撑不住，被离岸流带向更远处。
他的魂魄出现在城隍庙时，整个人是闪着金光的。
城隍迎上前的第一句话就是，“家里还有个闯祸弟弟，要不然先在我这干几十年，等等他？”
只一个等等他，又没说等多久。
但周安就是暂时留在城隍庙里，做鬼差了。
而城隍在搞“人鬼协同”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推荐了弟弟周全。
一方面，弟弟一直就胆大过人，鬼屋啊，恐怖本剧本杀啊，恐怖电影啊，他不仅不怕，反而津津乐道。
另一方面，周安从救人之后变成鬼差，他无数次地路过自己家楼下，看着自己房间内依然亮着灯。
他就知道，一定又是弟弟打开了他房间的灯。
这样就能让房间看起来，好像他只是下楼吃个夜宵，好像他还能从大门笑着进屋，戳戳弟弟柔软的头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