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冰凉的夜风从河岸对面吹来，拂过江面留下鱼鳞似的光，刮得楚洛左手边的行道树沙沙地响。
尚且醒着的五人都没动。
楚洛看了眼站在他正对面的李城二人，或许是因为昆仑山来人了，对面李城的眉毛隔着川字打架，面具男的脚后撤了一点。
楚洛也想跑了，但是在场的人里面，就冯秋秋可以说是他这边的。
另外的人……楚洛又看向站他左手边，背靠秋林江的季延，目前来说，他并不信任这个人。
季延咧嘴一笑，朝楚洛点头，眼神好像一个大哥看他的小弟。
楚洛知道，他被盯住了。打是多半要打了，现在直接跑肯定跑不掉。他皱眉沉思时，他左手边的季延说话了。
季延摊手，“只是一个的话，我还勉强能打过，两个的话，就有些难了啊。”他看向楚洛二人，“你们选一个？”
“选？选尼玛！”李城很讨厌被这样小瞧的感觉，重点并不是尊不尊重，而是好像把他归类到了冯秋秋这边，谁都可以拿捏。这是他最不想的，“面具，动手！”
面具男眉毛一皱，对李城的命令很不爽，尤其是，他感觉他好像被那个昆仑山的人盯上了现在逃不掉。他脚一沉、路面龟裂，出膛炮弹一样杀向了楚洛。
“嘿嘿，那我就打这个了！”季延呲牙一乐，单手挡住了面具的全力进攻。
“魍魉镜。”季延显得漫不经心，好像大人在应付小孩儿。
顷刻，以季延为圆心，一个骨手环抱的镜子重重叠叠涌现，陶泥塑形一样变成了一个覆盖在地上的圆罩将他和面具男装了进去。
与此同时，跟不上这些怪物速度的楚洛被李城抓着肩膀，一下子摁到了公路上。
轰的一声——
楚洛感觉他的肩胛骨要被李城碾成豆腐渣了，疼得要死，然而疼痛感却在飞速流逝，好像破洞的气球。
元灵一阶和二阶的差距不小。
“楚洛！”冯秋秋也只看见楚洛突然被按倒在地了，李城就现在楚洛旁边，她低喝，“魇！”
趁着李城视觉被影响的间隙，冯秋秋把楚洛接回了怀里，输了一些阴炁进他身体里。
楚洛感觉那股温凉的气息在手臂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呵，又开始玩儿你那个躲猫猫的游戏了，是吗？”李城环视一周，开始说垃圾话。
楚洛靠在冯秋秋怀里，他坐起来，“找机会，跑。”他看了眼李城，那边好像是听不见他们这边在说什么。
攥刀攥得虎口发白的冯秋秋傻了，“跑？”她以为这次多半是可以打赢的，毕竟上次她完全是个拖油瓶楚洛都能打过。
“你还想和他死战啊？”楚洛看向冯秋秋，“你这个领域，人不在了还可以锁住人吗？”冷汗逐渐爬上他的额头，他仍然疼得龇牙咧嘴。
楚洛很清楚，季延并不是他这边的人。
“不行。”冯秋秋皱眉，“我是这个领域的中心，我跑了的话……要不然你跑？我有阴炁，可以周旋，或许我能撑到那个昆仑山的——”
楚洛一把捧住了冯秋秋的脸，“听我说，秋秋，这里，没有我们的盟友。”
冯秋秋眼神聚拢，看见楚洛皱眉挂汗的脸，“那我们怎么办？”
该死，我怎么知道。楚洛并不想在昆仑山这人面前表演他是如何的金刚不坏，因为这会增大他的嫌疑。
只听刚才季延的自我介绍，楚洛感觉这昆仑山可能是夏国隐藏的行政机构，专门处理这一类超自然现象的。天机阁可以一定程度上验证证词，司法阁调查定罪，还有阁执法阁多半就是按司法结果处理此类事件的一线人员了。
这里逃了，他们后面肯定还会找到我，会一直找我。要是他们用爸妈来……该死……要是……我有碾压他们的力量就好了……
突然靠进怀里的楚洛让冯秋秋猛地起了鸡皮疙瘩。
她感觉空气在沸腾，但是周遭的气温却在逐渐降低，越来越冷了。
眼神一凛，冯秋秋发现原来是李城这个人开始破她的领域了，她把一部分阴炁送进了领域内，等着楚洛想出一个破局的方法。
同时在尽可能的给楚洛渡入阴炁，她感觉楚洛这次或许真的受伤了，不然不会突然歪到在她怀里。
要破除一个领域，只能用另一个领域，而不是半成品的领域。
李城现在做的事情，通俗来讲，就是拿木剑去砍铁剑。即便可以用内力做到将铁剑斩断，但同时也会消耗他巨量的内力。
他这不成熟的领域就是木剑，用起来废阴炁，对他实力的影响只能说像是鸡肋于一整只鸡，所以他也不想锻炼这个东西，尤其是他爷爷还是黄泉地府三大管事之一。
最关键是磨练领域很难，就像蹲马步，没有数年的积累看不出特别的成效。
他特别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虫子就该好好的趴在地上，尤其是像冯秋秋这样没得选，只能锻炼领域的废物，就不该……不该击败他！
冯秋秋感觉阴炁在飞速流逝，或者说，流逝得太快了，尤其是她搭在楚洛肩上的手，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在汲取她的阴炁。
突然，她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全身汗毛战栗，不用低头，她都可以确认，怀里的东西不是楚洛，那个会在欺负她之后又买东西哄她的楚洛，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李城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就远了，冯秋秋渐渐只能听见她的心跳声，还有火苗在风中摇曳的声音。
她很清楚的知道，李城和她的领域都不是火。
领域顷刻破碎。
李城不屑，“冯秋秋，两年过去了，你的水平好像还下降了啊。”他看着冯秋秋说，然后余光扫见另外一个领域也碎了。
季延好好站在原地，面具男被他单手擒拿在旁边，“冯阴差，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阴差。说你不是，白天你又能背出完整的条例，还有斩阳刀，说你是，”他眯着眼睛，“你是不是和我们普通人靠得太近了？而且，你这容器……”
“快跑…”冯秋秋牙齿打颤，低促地说了声。
李城皱眉，朝冯秋秋走了过来，“我说，你还是赶紧把你怀里的人交出来的——”
原本从河岸吹来的风停滞了一瞬，然后逃跑似地涌向了李城的方向，一边行道树的树叶被大风扯得支离破碎。
狂风在呼啸，李城缓缓跪下，等着冯秋秋怀里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但是胸口的血洞却哪怕拿一双、两双……一百双手都堵不住了。
李城死了。
他留下的尸体上，一簇幼小的黑色火苗在狂啸的风里摇曳，啃噬着李城的身体成长。
风停的时候，李城已经消失了，好像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一样。
“这是，什么…”季延觉得喉头干涩，他感觉空气中的阴炁好像碰上了火的干柴一样。
但明明在燃烧，却冷得要死，以跪坐在地上的冯秋秋为中心，白霜在路面爬动，月下明亮如银。
冯秋秋抱着软在她怀里的楚洛，背对着季延二人，肩膀小心翼翼地抽动，好像在哭，却没有声音。
冯秋秋完全不敢动，她只能给怀里的人不停的输送阴炁，防止他被冻死在了这爬满白霜的世界里。
直觉告诉季延，现在绝对不能靠近那两个人，尤其是唯一保有意识的冯秋秋，十岁就进了昆仑山，他以为这世间的鬼怪就算没亲眼见过，那他也在书上见完了。
但是今晚这个，比起阴差，她更像是地府深处爬出来的，受过千百种酷刑仍然没有改变心智的恶魔。
跑，赶快回去告诉执法阁的人。季延也不管他抓住的学校老师了，直接丢掉跑路，晚了可能连他也跑不掉。
面具男早就吓得肝胆俱碎，季延放开他的瞬间，他也跟着季延跑了，在怪物面前，二人的目标终于统一了。
只有冯秋秋一个，还抱着楚洛，跪坐在原地。
“楚洛……你到底怎么了。”泪珠缓慢地爬过了冯秋秋的脸颊，冰原结成的世界里，是她胆怯到快要窒息的哭声，小心翼翼的，被风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