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火场突围
列维从莫雷萨德返回帝都的时候，在路途中见到过被焦油燃烧弹摧毁的军事堡垒。
大火把整个堡垒严密包裹住，让坚固的混凝土建筑，变得像一根插在地面上的巨人用的火把。在军事堡垒的出口位置，呈放射状，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焦黑的尸体。
他们原本是军事堡垒里的守军，在遭到利维坦风骑士袭击之后，由于军令要求固守不得外出，因此耽搁了逃生的时间。
列维当时只是路过，但他深刻意识到：想活命就必须立刻离开火场中心。
在建筑被点燃之后，立刻冲出去还有生机，等的越久，氧气越少，温度越高，四周燃烧起来的物品越多……活路就越少。
绝对不能犹豫，多等待一秒时间，就会彻底被火势封锁住逃生路线。
列维对艾尔莎喊道：“捂住你的头，我们要往外冲刺了！”
艾尔莎把脸贴在列维的肩膀上，回应道：“知道了！”
此时，他的感知触手正在拼命搜寻未起火的道路，然而，他的感知力不能直接察觉温度，只能通过物质氧化反应的效率来判断是否在燃烧。
这样的感知效率非常低下，列维焦虑地先背着艾尔莎冲出香水店，但室外的火势更大。
溅落出来的焦油铺满了道路，眼前无论哪个方向，都是燃烧的道路。
如果稍微不小心踩到了一点儿易燃物，火苗立刻就会蹿到身上。
可以行走的道路之外，火势更甚，木质桁架屋极易燃烧，四周可以听到火舌嚼碎木材的噼里啪啦声。
艾尔莎低声问道：“我们会被烧死在这里吗？”
列维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抬起头来，看到天空的样子都被热气扭曲成一幅抽象的艺术画作。
道路彻底被封锁住了，他现在正处于火场的正中心位置。
整个着火区域有至少9个足球场那么大，呈不规则的圆形，像一个被烧红的大圆锅盖在城市中间区域。
而火场里的人们，就是烧红圆锅里的蚂蚁。
烈焰覆盖的区域内，遍布着惨叫狂跳的人群，烟雾、高温、燃烧产生的剧毒烟尘都在摧残他们的身体。
在边缘位置消防员正用常规的灭火方式，试图控制火势。
然而高压水枪没办法压制火势，激起的水雾反而会加剧燃烧。
泡沫灭火器虽然能有效灭火，但整个燃烧区域太大，昂贵的泡沫灭火器太少，只能用来点对点的扑灭侥幸逃出火场的人身上的火苗。
“列维，你可以分出一点物质，让你的感知触手变成实体……然后连结上你的感知神经，你就可以快速感知温度了。”叶塔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很有把握地说，“用这种方式，快速试探出一条可以逃离的道路。”
“我试试看。”列维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激发起融合之力。
“蒸汽核心本就是加速身体进化的特殊处理器，它会帮助你。”
这是列维回到帝都之后，第一次尽全力激发起自己的融合力量，这股力量磅礴而强烈，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抑制器掉落之后，列维还从没有如此拼命地压榨过自己身体内的能量。
他的感知触手是一种能量状态的延伸，他试着用坚硬的磷酸钙做支架，外面覆盖包裹着肌肉纤维、神经传感器，就像一条真正的触手，如同长在蜗牛头顶的触角，鼹鼠的胡须，蚂蚁的触须。
只是，极为修长，可以延伸到非常远的地方。
实体化的感知触手伸出去以后，列维感觉到一阵阵灼烧的痛楚，他探出了一条勉强可以冲出去的道路。
他狂奔起来。
而其他没有感知力的普通人，找不到可以逃离火场的方向，烟尘和火焰遮蔽了视线，建筑垮塌的声音盖住了凄厉的求救呼喊。
卷入大火里的普通人，只能在绝望中来回转圈，直到累瘫在地被大火吞噬。
“太热了！艾尔莎，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列维冲了一段距离，此时离最近的安全区域还有大概600米。
城区消防队的灭火方法是用炸药进行爆破，炸出一条没有可燃物存在的隔火带。虽然可能会误伤平民，但从实际情况出发：炸死那些身上着火的人，可能还显得更仁慈一些。
列维的冲刺目的地就是最近的隔火带。
但是，现在艾尔莎的身体滚烫，浇在她身上的香水已经快要被蒸发殆尽，混杂着他的汗水，气味不比煤烟好闻多少。
两个人的头就像蒸笼一样冒着热气，一旦热气被蒸干，他们也会随时被高温点燃。
艾尔莎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她没有回答列维。
“继续冲，别想那么多了！”叶塔也有一丝慌张。
列维的脸庞被热浪灼得生疼，汗水让头发黏在脸上，十分难受。
踩在脚下的，有木炭、碎石、玻璃碴甚至是烧焦的尸体。
这些真实的触感让叶塔也意识到，死亡在临近。
正在这时，列维停了下来，他发现艾尔莎身上滚烫，已经承受不住高温晕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叶塔问道，她想提醒列维赶紧冲出去。
“在火场里，六百米的距离，我还要跑上一分钟时间。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有没有水？
周围虽然有护城河和人工湖，但是油比水轻，油团甚至会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
没有水，只能继续跑！
列维一把撤掉她的大衣外套，触手的感觉已经非常烫了，几乎临近燃点。
他把艾尔莎横着抱起来，继续往前跑。
“喂，你这样跑速度慢了一倍，会死的！”叶塔质疑道，“你们两个都会死！”
列维没有回应，他非常努力地辨别着方向，由于艾尔莎的身子横在前面，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列维几次险些被脚下的障碍物绊倒。
他知道，叶塔的生命和自己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死了，叶塔也会消失。
因此她绝对以保住列维的性命为第一优先级。
但是列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死在自己的背上，要出去就一起冲出去。
还有四百米！
凭借他超强的体质，完全可以迅速冲出去！
但就在此时，面前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阵冲击波把列维狠狠地击倒在地。他勉力侧身护住艾尔莎，飞溅而来的砖块砸在身上，把他的头上肩膀砸得血肉模糊。
外围，帝都的部队也出动了，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布置上高爆火药，试图炸出一圈阻燃带来防止火势蔓延，造成更大损失。
列维作为火场里的幸存者，心中暴怒：到底是谁在下令这么做？
为了尽快炸出阻燃带，竟然彻底不顾无辜者的死活了？
爆炸迅速消耗了周围的氧气，列维将左臂横在胸前，激发融合之力让自己周围的氧气含量重新恢复。
眼前被炸开了一条道路，温度略微降低了一些。
艾尔莎被震荡波惊醒，低声问道：“我们出去了吗……”
列维说：“还没有，抓紧我！”
爆炸确实可以有效地阻断燃烧，但由于焦油燃烧弹里有白磷存在，很快就会复燃。
虽然眼前的道路上，大火已经熄灭了大半，但很有可能会迎来下一轮爆炸。
列维来不及多想，抱着艾尔莎猛向前冲去。
他一边冲一边喊道：“救命！里面还有活人！”
还有两百米！
又是一轮爆炸，冲击波接踵而至，只不过这一次的爆炸没有发生在列维前进的道路上，而是东北方向。
列维这次有了准备，借着冲击波的估荡，轻飘飘地向前踉跄几步。
还好没有摔倒。
还有五十米！
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围沾满了城防军，他们正在部署雷管。
外围负责救火的，原本是临近街区的消防队，但是他们在目睹火势之剧烈以后，立刻意识到：凭借他们的能力绝对没办法扑灭大火，必须调集全部全城所有力量来救火！
军队先做爆破，消防队随后跟上用高压水枪压制火势。
至于困在火场里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变成熟肉了。
好坚决的爆炸，好熟悉的手段，该不会又是那个爱使用火炮和高爆炸药的威尔皇子吧？
列维心想，他深深吸了一口周围满是烟尘的浑浊空气，终于冲到了火场之外。
“有人活着出来了！”有消防员喊道。
火场外的人们，惊讶地看到一个身上衣服被烧得焦黑的青年，如同炮弹一样从烟尘密布的燃烧区内冲了出来。
很快就有医护人员围了上来，列维脚下发软，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勉力把艾尔莎扶住，说：“先看看她的情况，我没事……”
有人递过来饮用水，还有人拿了湿毛巾给列维。
艾尔莎虽然虚弱，但也只是被热浪激得晕眩了过去，没有什么外伤。她被人放置在行军床上，喂了一些水，看上去情况还算好。
反而是列维，头脸上已经被燎出数道伤口。
他原本浓密的褐色头发，现在被烧得稀稀落落，用毛巾轻轻擦一下，皮肤便开始挫裂般剧痛。
“完了，会不会毁容……”列维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他从身旁消防车的后视镜上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没了人样，活像刚学会直立行走的黑猩猩。
“先生，你先坐下！我来给你涂抹烫伤膏，你的同伴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一个护士来到列维的身前，让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列维顺从地坐下，他还有些呆滞。
刚刚实在太危险了，从天空降落下来的燃烧弹，灭火用的炸药，因为高温倒塌的建筑，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自己的感知力又有了强化，而且运气足够好，自己和艾尔莎都没法活着逃出来。
“为什么会有大火？为什么忽然半个城市都烧起来了？”
列维问道。
护士一边替他剃去焦糊的头发，一边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看到火势这么大吓坏了，还好我没有家人朋友在附近。”
列维长叹了一声，他的肺部一阵剧痛。
这时，一个负责指挥现场部队救火的军官走了过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从火场里冲出来的年轻人。
“我知道，这种问题要让我这样的专业军人来回答。纵火者是兽人的‘利维坦空军’，他们利用占领的城市作为跳板，从沿海区域绕过了防空岗哨，突进到了帝都上空扔下了燃烧弹。”
军官对列维说。
“他们很聪明，没有用飞艇，而是用提前训练好的白羽龙鹰突袭，一个风骑士领队指引龙鹰群前进方向，掌控投弹时机，其他龙鹰全部满负重挂载燃烧弹。”
“这一把火，恐怕要烧死至少一万人。”
军官叼着烟斗，心情似乎很好，他解答完列维的疑惑后，招呼来通信兵。
“我们负责的地6区域已经清理完毕，火势不会蔓延，救出火场幸存者2人，上报吧。”
列维的脸上抹满了药膏，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军官问道：“就这么被烧到家里来，烧死了1万人，难道你们不觉得耻辱吗？”
军官的视线和列维对上，很快就避开。
“不说这些，反正你也活了下来。哦，我看你有些眼熟，你是不是那个……获得了‘皇家骑士团’勋章的居民？看来你也算是一个有实力有运气的年轻人，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差点被火烧死后的愤怒。”
列维点点头，他无力地垂下手臂，哼，帝国男爵，整个国家都是一个笑话！
他问道：“军官先生，难道你们没有愤怒？”
军官深深吸了一口烟斗说：“愤怒？羞耻？当然有，但我们又能做什么？现在的军部就是一个笑话！你看着吧，军方不仅不会还手，还会加倍供奉赔款，推进谈判节奏。烧死平民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你如果去过前线就知道了，被‘利维坦空军’烧灭的城镇可不止十个，烧死的帝国居民少说也有十万人了……”
“在我看来，真正的纵火者不是‘利维坦空军’的指挥官雷玛·霍恩斯，而是……某些军部尸位素餐的蛀虫！”
护士听到他的语气渐渐暴躁，举着手说：“喂，洛佩兹长官，刚刚还很冷静，现在怎么开始骂街了？算了，你们随便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走啦。”
她站起身，拍拍列维的肩膀。
军官又吸了一口烟，对护士说：“你不用装模作样，珍妮丝。他是列维·狄更斯，他是我们自己人。你以为我真那么傻，什么都敢往外说？”
列维猛然抬起头：“什么？”
军官露出一丝笑容，又恢复了之前淡定的语气说：“我说，我们是自己人，我很欣慰看到你刚刚的反应，我很高兴看到了你身上隐藏很深的血性。”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色的徽章，中间镂空的图案是赫然是一朵火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