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几名洪门鸿星堂的弟子带着十几个司徒飞飞从唐人街招聘来的华工走进鸿星证券投资公司。
走在最后的是个穿着长袖和背带裤的年轻人，戴着圆框眼镜，有些畏畏缩缩，抬头反复确认了这栋建筑确实属于招聘他们的鸿星证券投资后，才跟着洪门弟子们继续进入。
“罗非阿哥，在这里干活，真的能一个月赚几十块美金啊？”一名烫着大波浪，即便挺着大肚子依旧韵味不减的年轻女人低声问道。
排头的洪门弟子罗非咧嘴笑道：“放心啦，慧欣嫂子，大仁哥以前在码头那么帮衬我，我坑谁也坑不到你头上的嘛。知道我们公司老板是谁嘛，上海滩二少爷叶洛，晓得伐？”
“叶洛？好像哪里听过的。”名叫慧欣的孕妇嘀咕了一句，却记不起是哪里看见过这名字。
排在最后的年轻人惊叹一声，忍不住问道：“是那个写美国股市崛起的叶洛学长？”
“后生仔知道二少爷啊？”罗非好奇看他。
“我...我也在哈佛...旁边读过书的。”年轻人支支吾吾，有些脸红。
他考了三年哈佛大学没上，最后只好半工半读，上了旁边那所民办的商学院，读完出来，才发现那学校没有资格证，读了等于白读，浪费了时间和金钱，现在只好骗着爸妈出来打工还债。
在校期间，他多次听同学和老师议论过叶洛的那篇论文，能被美国本土的学术专家认可和推崇，可见叶洛在学术界的名气。
“小阿弟，这人很了不起吗？”慧欣低声问他。
年轻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并非了不了得起的问题，而是类似别人问美国总统在美国厉不厉害，问题本身就没意义。
而你和一个底层农民怎么说美国总统厉害，他也无法理解那样。
层次就完全不同。
坐在办公室和司徒飞飞正一起整理归纳股票情况的叶洛听到敲门声，便放下了手里的纸和笔，让人进来。
“小小姐，二少爷，人我都喊来了。”罗非来到办公室，一扫面对这些华工的优越感，姿态立即放得很低。
慧欣学识不高，老公还出意外死在码头，但混迹在底层华人圈，她对许多人情世故极为敏感。
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罗非如此敬重两人，立即意识到眼前两个年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年轻人身份必然不凡。
在唐人街，如果有身份地位高的华人提携，会让你在美国混得很舒坦，相反，得罪了这样的同乡，你死得也会很惨。
毕竟美利坚的法律可不保护黑户。
“各位好，你们的简历我都看过了，我很满意。”叶洛开门见山，站起来和他们一一握手，显得十分随和，“在我看来，你们都有不得不赚钱的理由，而且本身性子不错，都有绝活儿。而在这里，我的证券投资公司里，你们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慧欣对吧。你丈夫李大仁上个月在码头搬货被压死，美职工工会和华人工会都没管，你现在大着肚子，连医药费都出不起，又是黑户，甚至中午吃了，晚上那顿在哪儿都不知道。”
叶洛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慧欣，毕竟大波浪加大肚子的特征极为罕见。
被他瞬间揭底，一向淡然的慧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不敢抬头对视。
“如果一直没钱，你怎么办？”叶洛凑近她问道。
其他人的视线也瞥过来。
刚才招工时，他们互相简单认识过，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经历稍微粉饰了下，变得更为体面。
显然，现在叶洛说的才是真相。
而慧欣才营造不久的单身孕妇形象也砰然倒塌。
谁也想不到这个漂亮大肚子寡妇连吃饭钱都没了。
“我...”感受到各种灼热的视线，慧欣深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还能怎么办嘛，要么去黑窑当苦力，要么去路上站街咯，大着肚子价钱还高点的。”
黑窑就是黑心工厂，一般都是土着资本家开设，华人买办经营，专职剥削那些孤苦无依的华工。
站街就不说了。
慧欣的条件摆出去，生意一定不差。
“现在不会了。只要你能在我公司做下去，我可以包你的三餐食宿，每个月开20美金工资给你，甚至你去医院的医药费，我也能给你报销。”
叶洛笑着看她，声音富有诱惑力。
听他这么说，慧欣第一反应是这一看就是有钱的公子哥想包养自己。
听说有些有钱人癖好特殊，自己大着肚子，说不定反而是加分项。
可当她和司徒飞飞对视后，这种念头就消散了。
有那么漂亮年轻的女朋友，自己这样的货色，他怎么瞧的上？
没等慧欣反应，叶洛又走到年轻人跟前：“刘学农，闽省人，跟随父母来到美国，三次报考哈佛没有上...”
叶洛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说了过去。
每一句话都揭露了他们心底最深处的软肉，又在最后抛出了极为诱人的鱼饵。
仅仅几分钟，司徒飞飞就看到叶洛把这些新华工收拾得服服帖帖。
以前老头子一直跟她强调御人之道，又说这东西纯靠天分，从前她搞不明白，直到认识了叶洛，终于理解了老头子话中的含义。
“那个...叶...二少爷，我们的工作就是向美国人推销股票吗？”刘学农举手问道。
“对。”叶洛点头。
这年轻人很有头脑和能力，他比较看好。
刘学农疑惑问道：“那为什么不同时向华人推销？现在纽约就有上万华人，算上我们...这样的黑户，人数更多，也比美国人更好交流...”
“学农，记住一句话。我们不坑自己人。”叶洛收敛了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者你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我...”刘学农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不敢接话。
“得益于全民炒股的风气，我不用再向你们科普股票的基本概念了。”叶洛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公司里划分好的股票，尽力推销给美国人。我听飞飞说了，你们都在美国生活了好几年，口语还行，但这不够。”
“来，学农，我现在和你做一遍示范。”
叶洛说着，整理了下西装，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