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渊在翰林院有位同僚，是这次春闱一同中试，被分进翰林院的。
因为是同年，又都是初来乍到，所以关系也比旁人走得近些。
这天休沐，他们一起去另一位同僚家里赴宴，回来时那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霍文渊不放心他，便将他送了回去。
既然都到了门前，也没有掉头离开的道理，那人邀霍文渊进去喝杯茶，霍文渊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了。
才刚进门，他便看到两个下人抬了个书箱出来，院子里还有人在生火，看样子是准备把书箱里的东西烧掉。
霍文渊本以为是平日里练字的废纸，谁料定睛一看，里面竟是一本本装帧完好的书册。
他向来爱书，看了自是心疼，便开口问道：“这些书好好的，为什么要烧了它？”
那人叹了口气，目光也十分惋惜。
“这都是我从前私藏的闲书，而今既然入仕了，再留着便有些不合时宜，还是烧掉稳妥。”
霍文渊也听说过，他从前是被家中连累，虽然学富五车，却不能下场考试，后来还是得了沈清昼的特许才得以中举。
如此想来，此举或许是为了跟从前划个界限。
他也不好戳人伤疤，又实在可惜那些书，想了会儿后建议道：“正巧我也喜欢看些杂书，若是赵兄不想留了，转赠于我可好？”
那人脸上神色一时间精彩纷呈，他打量霍文渊一会儿，忽然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好，当然好，我私藏的这些，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最精彩的，若不是……我也不想烧了它们，既然霍兄想要，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他说着揽住霍文渊的肩膀，低声道：“只是看的时候避着人些，万不可被别人看到了啊。”
霍文渊直觉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可这人本就醉了，说完之后头便往下一垂，整个人挂在了他肩上。
他急忙将人送进卧房，又叫人进来将书箱搬走，一时之间也忘了仔细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等回到府中，又到了吃晚膳的时候，他命人将书箱抬进自己房间，便跑去跟李如琢一同吃饭了。
等到吃过饭，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他回到自己房中，打开书箱准备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谁料才打开，便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个赵兄……为什么会收藏这种书啊？
他虽然不曾看过，可从前读书的时候，也有同窗偷偷带来，私下里传阅，故而也不是全然不知。
如今这么一大箱摆在眼前，心中免不了有几分好奇。
犹豫再三之后，霍文渊闭上眼，飞快从里面随便拿了本出来，随后一把盖上书箱，逃也似的来到桌边，红着脸翻开。
那位供职翰林院的赵兄自然就是先前被沈清昼勒令封笔的那人，那一箱书也确实是他这几年来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他自己写的，也有买来收藏的。
尺度恰到好处，文采更是斐然，确实都是难得的精品。
霍文渊看着看着竟逐渐入了神，他读书本就极快，看完那一本时，面前的蜡烛还没烧下去多少。
他合上书，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终于意识到，他对李如琢，其实并不只是仰慕之情。
原先或许是，可如今早已经不是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又开始有些发愁。
李如琢那般如玉君子，连在外人面前宽衣都觉得失礼，若是知道了自己对他有这般心思，想必会觉得自己轻浮吧？
他叹了口气，正坐在桌前想心事，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方才看得入神，都忘了已经到了李如琢平日过来推拿的时候了！
霍文渊急忙让他进来，同时手忙脚乱地将那本书藏了起来。
李如琢也是习过武的，耳力比常人稍好些，更不用说里面一阵忙乱，自然听得清楚。
他不动声色地推门进来，假装看不到书桌上还未收拾好的凌乱，看了霍文渊一眼，如常般笑道：
“脸怎么这么红啊，可是房中太热了？等会吩咐他们加个冰盆。”
“不用不用。”
霍文渊连忙摆手。
李如琢也没多说什么，坐在原先的位子上，自然地脱掉上衣，等着霍文渊来给自己推拿。
霍文渊看着他在灯下脱衣的动作，脑中却忍不住闪过刚才那本书中的字句，忍不住用手捂住脸，试着给自己降降温，边在心中止不住地唾弃自己。
怎么能对他……起那种心思呢？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李如琢等了会儿，也没等到他来给自己涂药油，奇怪地回头一看，便看到他正脸红红地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脑中浮起方才路过书桌时，瞥到的还未藏好的那本书的一角，却并未戳破，只是体贴道：
“今日赴宴累了吧？那你今日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他说着站起身来，将里衣重新穿好，外衫却还是松松垮垮地垂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小块胸口。
霍文渊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落到那里，语气有些歉意道：“是……是有些累了，等明日我去找你……我……”
“没什么的。”
李如琢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今日忙了一天，确实会累些，本就不怎么严重，一日不做也没什么，好好休息，别看书到太晚。”
在他说到“看书”两字的时候，霍文渊的耳尖忽的一下红透了。
他低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异样，将李如琢送出门去，终于靠在门边松了口气，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脑中却又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情景。
而门外，李如琢站在廊下，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和窗边的剪影，又转头看向远处的夜色，心情愉悦极了。
养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开窍了，比自己原本以为的还要快些。
那么……该什么时候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