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华看着眼前脸色微变的沈清昼，微微一笑。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为了逼迫梁国尽早出兵，他在来之前便变卖了楚家家产，换成大笔现银，又命手底下的人乔装打扮，四处收购，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在魏国境内将大批银两都换成了粮草。
在魏国，只要手中银两足够，就连官仓中的粮食，都是可以买到的。
再加上楚家粮行本来做的就是粮草生意，这些都加起来，已经是数目惊人的一大批粮草。
在他来到梁国之前，这些粮草已经被伪装后送往港口，装船出海，如今正在驶向沧州。
楚云华看着眼前的沈清昼，眼底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若是殿下答应尽快出兵，粮草下个月便会抵达沧州港口，由楚家商队送到梁京，殿下若是不放心，也可派军队护送，在下做生意，向来都是以诚为本。”
沈清昼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他说出下文。
“可若是殿下不能出兵……”
楚云华顿了下，脸上露出几分逼真的惋惜。
“海运向来艰险，一旦出什么意外，这百万担粮草，就只能永沉海底了。”
他说出这话时气定神闲，唇角始终微微挑着，仿佛二人正在谈论的不是百万担粮草，而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他抬眼时眼中显露出的几分疯狂，和他做的事情，却仍让沈清昼觉得他大抵是疯了。
“楚公子这么做，难不成楚家其他人就不曾反对吗？”
就算楚家三代皇商，家资巨富，可这么折腾下来，沈清昼方才在心中略微替他算过，几乎也将整个家底搭进去了。
“其他人？”
楚云华微微勾着唇，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殿下也说了，我才是楚家家主，没有我，楚家早在十年前就衰落了，那些靠着楚家吸血的废物，如何敢指点我呢？”
那时他父亲意外身亡，家中叔伯见状，闹着要瓜分家产，又欺他年幼，跟他争家主之位，闹得乌烟瘴气。
若不是他手腕够硬，楚家家业早在那一场动乱中毁于一旦了。
“何况我走之前，也分了钱财给他们，足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谁若是还敢有怨言，我自当行家主之责，将其逐出楚家。”
他说着微微一耸肩，神色带着一抹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在我之后，世上便再没有楚家了，殿下不必为此担忧。”
沈清昼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暗叹了一声，心道他当真是疯的可以。
他已经意识到，楚云华此番来找到自己，既是报恩，也是胁迫。
以正在海上的百万担粮草，逼迫他尽快出兵攻魏。
虽然不答应对大梁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可如果他真将粮草沉海，明年魏国必有饥荒，到时候百姓背井离乡，饿殍遍野，虽非因他而起，可沈清昼心中同样会觉得是他之过。
沈清昼看着眼前的楚云华，觉得他绝对是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
被人胁迫固然不爽，但沈清昼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未必就不可行。
魏国本就粮草不足，再经楚云华这么一遭，明年魏国边境的饥荒只会更加严重。
他在边境待了两年，深知若是明春魏军中粮草不足，朝廷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只会象征性拨些银两，让他们自行在附近征粮，想办法填饱麾下军队的肚子。
这点银两还要被层层盘剥，最后送到边关的，只怕也所剩无几。
那时出兵攻打魏国，魏军兵将都无心恋战，而大梁这边兵精粮足，付出的代价和两国伤亡都要小得多。
他隐约有些心动，面上却丝毫不显。
“兹事体大，我需要跟陛下商议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楚云华起身拱手：“那是自然，可在下也不能在梁京多做耽搁，三日之内，愿得殿下传召。”
他说完便给沈清昼留下了他在梁京的住址，再拜离去。
沈清昼起身送他离开，坐回座位上叹了口气。
郁长风自然不会反对，而且肯定会御驾亲征。
可如此一来，朝臣必会反对，而且他才刚刚登基，就要远赴边关，朝中无人，怕是要生事端。
只是想想，沈清昼便觉得头疼。
可若是放弃这个机会，他又觉得有些可惜。
正在考虑该怎么办时，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郁长风闪身进来，径直朝他走来。
“怎么自己躲在这里，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为难了？”
他看着楚云华出去好一会儿了，沈清昼还在里面毫无动静，有些不放心，果然一进来就看见他在皱着眉头发愁。
“倒并不是为难。”
沈清昼叹了口气，拉过郁长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心里胡乱划拉，无精打采道：
“来了位财神爷，说要给我们百万担粮草，但是要我们明年开春就出兵，要不然的话，他就要把粮草沉海。”
“百万担？”
郁长风吃了一惊。
“若是明年出兵，粮草岂不是绰绰有余？这是好事啊，清昼，为什么愁眉不展的，难不成他有什么别的要求？”
他说着，心中顿时升起几分警惕。
沈清昼看着他的神色，眼中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张开双臂环住郁长风的腰，又叹了口气。
“他还要霍知瑾的项上人头，若是能攻进魏都，我必杀他，这也不算什么。”
郁长风更奇怪。
“那你在担忧些什么呢，说给我听听，看能不能替你分忧。”
沈清昼仰起头来，认真看着他问道：“若是明春出兵，陛下可否坐镇京城，换其他将军领兵？”
“那怎么行？”
郁长风立即拒绝了：“我肯定要跟你一起的，难不成你会留在京城？要是让你一个人去打仗，还不如不做这个皇帝了。”
沈清昼有些无奈地笑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陛下刚刚登基，朝中还不稳固，若是我们都不在京中，容易滋生事端，到时候后方不稳，可是兵家大忌。”
郁长风听了，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仔细想了会，忽然眼前一亮，对沈清昼道：
“等我们出征，让皇兄回来坐镇京城不就好了？他们先前说过，开春准备回京的，正好不耽搁。”
“而且如果皇兄来的话，肯定能压得住他们，就算我们都不在，京中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的。”
沈清昼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良久之后，缓缓击掌，真心赞叹道：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