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爷子抬到一半的屁股坐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庄择今慢吞吞起身，略过自己的父亲庄卿平，笔直修长的双腿轻挪，悠闲围着圆形会议桌顺时针踱步。
路过庄老爷子，骨感凸显的双手搭上庄老爷子的肩膀，闲闲开口：
“爷爷，您曾是受人敬仰的开国少将。”
庄老爷子脑子慢了一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孙子喊他爷爷了。
这小子第一次喊他爷爷。
庄老爷子沉浸在孙子叫爷爷的舒坦中，无意识忽略了庄择今不合时宜的话，和怪异的语气。
“小九，再喊爷爷一声。”
庄择今却已经踱到庄卿宁身后。
同样伸出手轻轻搭上对方的肩膀，“恭喜二伯，三哥开过年就要升任旅长。”
他想对三儿干什么？庄卿宁心头提起警觉，直觉庄小九这小子没安好心。
庄择未警惕地盯着举止莫名的庄择今，在庄卿宁出声前质问道：“庄小九，你搞什么？！”
庄择今转向他，“七……七天王。”
庄择未横眉一挑 ，登时怒了，愤怒斥道：“你胡叫什么！”
庄择今菲薄的唇轻勾，轻扯出微小的弧度，露出意味不明的一抹浅笑，左手重重拍上庄择未的肩，发出‘啪’地一声，庄择未的肩霎时传来钝痛，有种被拍碎的感觉。
“庄择今——”庄择未拍案而起，条件反射起身，却发现他竟然挣脱不了对方单手力量施加的钳制。
庄择未被牢牢钉在黑色皮椅上。
气氛顿时凝滞。
所有人都等着庄择今的解释，看他想究竟想干什么。
“成年人，火气别这么大呀！”庄择今冷峻卓越的面容仍是挂着淡笑，整个人呈现出松弛慵懒状态。
扫了眼会议室内其他几人。
如山脊挺拔的脊背缓缓下压，庄择今弯腰靠近庄择未，唇停在离庄择未的耳朵二十公分的距离，像是说悄悄话，音量却未减，在座每一位都能清晰听清。
庄择今说：“上回去老爷子的玫瑰庄园，碰见小侄子摆弄玩具枪，小东西叫嚣着长大要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一问，竟是七哥你的好大儿，不愧是将帅之后。”
庄择今勾唇，来到庄择宴身后，双手轻搭对方肩头，“四哥。”
“我最佩服大伯，肝胆热血，为国捐躯义无反顾。”
“最佩服大伯不仅志向远大，还尤其会生儿子，大哥天纵英才，二哥天纵英才，五哥天纵英才，四哥你，还是天纵英才，生的儿子不仅本事，命还长。”
二房三房都有短命的，唯独大房没有。
庄择宴蹙眉，“小九，你到底想说什么？”
庄择今绕回自己座位，坐下，左腿搭上右腿，闲闲散散坐着。
“我想说，一家人不走两条路。”
“我庄择今曾是人民子弟兵，伤天害理的生意我不碰。”
“别跟我扯哪国法律、商人逐利、你不做别人会做乱七八糟的，合法不代表不会下地狱，何况绝大多数连合法都够不上。”
“从今天起，亚太和非洲的所有灰色产业我会一步步全部清除，不会再为你们提供任何货源，土地改种粮食，花全部连根铲除，药厂重整，关停或生产治病救命的合规药，国内的赌场、地下拳击、地下拍卖全部取消。”
“换言之，国内市场参照鼎易集团的合规规范进行重塑整顿，国外市场也要做正规生意，黄、*、*、人体生意一概不碰，只留下雇佣兵为正规生意保驾护航。”
“你们大房、二房可以在你们的欧美市场、中东市场继续干你们的事，但不允许从亚太市场进货，否则别怪我不念亲情兄弟，三房也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合作。”
“不仅如此，只要你们还涉猎灰色产业，三房，以及北美陈氏，会联合对你们进行围追堵截，会让你们连正常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不止生意，请你们各自通知自己的亲儿子、亲兄弟，当官的，要有个官样。”
庄择今说完，会议室陷入短暂死寂。
“你这是要分化庄家。”庄卿宁的声音冷如冰。
庄择今无所谓说：“我不反对大房二房和三房携手共进，迈向光明前路。”
庄卿宁黑沉的脸转向庄卿平：“老三，这事儿你知道？”
庄卿平目光闪躲，嗫嚅道：“生意再重要，也得有人继承不是？二哥，小九他威胁我，我要是反对就没孙子抱，你和大哥都有孙子了，也要体谅一下我嘛。”
二十二年的那场‘丧子之痛’，他夜不能寐二十二年。
闭上眼，小九红着眼眶怨恨不甘的眼神就出现眼前，嗓子哭哑的孩子一遍遍在他梦里喊‘爸爸救我’，质问他‘为什么只救哥哥’。
同样的丧子之痛，一年半前他再次经历了一遍。
当他连夜赶往昆仑山，亲眼看见儿子的血染红半个雪坑，他真想跟着儿子一起死。
追名逐利了一辈子，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儿子能活过来，只要儿子活过来，别说答应儿子以后不做害人的买卖，用他的命去交换，他也不眨一下眼。
也许是老天听见了他的忏悔。
回到营地后，亲信拿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他的另一个儿子，竟然还活着。
听了庄卿平说出的话，庄卿宁暗骂了句蠢货，他看向庄老爷子，重声喊：“爸！”
庄老爷子脖子高高仰起，脸朝天，假装在看天花板，装作没听见。
庄择未：“爷爷！”
“爷爷。”庄择宴也无奈地喊了声。
掩耳盗铃装不下去了，庄老爷子放下酸痛的脖子，脸一板，精明的狐狸眼朝庄择今脸上一定，一本正经说：“小九不错，咱们庄家是时候来一场说搞就搞的改革了。”
年纪越大越向往子孙绕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平淡。
大儿子的离去，疼爱的八孙子的英年早逝，都令老爷子越发渴望安宁和平静。
钱再多，到了下面，臭小子们估计连冥币都不会替他烧，嫌浪费他们捞金的宝贵时间。
他空有三个儿子、九个孙子，贴心孝顺，愿意花时间陪他这把老骨头也只有八孙子。
想起长眠昆仑山的八孙子，老爷子眼睛发涩。
希望小八的遗志，小九能替他哥哥达成，将他的伯伯父亲和兄长们，将庄家带回正途。
半善半恶了一辈子的庄老爷子，因为八孙子的死，下定决心改做好人。
庄择今看了看手机。
一看发给媳妇儿的微信快二十分钟了还没回，他坐不住了，对众人说了句“你们继续讨论，什么结果通知我就行”，说完起身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