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元早就看出了己方的颓态,想赶紧脚底抹油跑了,可是这样的话他这个元老院之首还当的下去吗?
只听慕汐又继续说:“就算你们千年、万年又怎么样?这千万年的传承到现在,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你们以为为什么人界会出现猎人,为什么会研制出抵抗血族的咒器,为什么在人界会产生对抗血族的结界,这是新时代发展的必然。连人界都已经从皇帝中央集权到社会主义了,血族自认为处于云端,千万年来一尘不变,事实上早就已被时代的洪流抛弃。”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而现在这个腐朽的核心,是你们元老院。”
“你们手握权力却不愿意为族人谋事,只为一己之私搞的人心惶惶,不思进取还想着坐享其成,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慕汐不急不缓地讲了这些,气息平稳,话落之后一时间竟无一人反驳。
零迹在一旁早早地勾起了唇角,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许久,其中一个长老颤颤巍巍地指着慕汐道:“你在胡说什么,我血族无比尊贵,怎么能和那些低贱的人类相比较!”
“知道人界的帝王制为什么被废了吗?因为后期的帝王闭关锁国,刚愎自用,窝在一方洋洋自得,殊不知外面世界早已天翻地覆。”慕汐冷冷说道,眼中的嘲讽愈发强烈。
“你……”长老们找不出反驳的话,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轻,“简直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另外几个长老也纷纷指责道,“你在人界待了多年对我族已有异心,不该再留!”
“不该再留!”身后洋洋洒洒一帮人,声音震耳欲聋。
慕汐好笑地看着下面的人,看来他们是把抓魔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突然一道黄光朝慕汐袭来。
慕汐眼底一暗,在手心凝起了一团红光,朝着黄光的方向直直打了过去,蓦地心口一阵钝痛。她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强行压下喉中一丝腥甜。
突然人群中一长老被直直打了出去,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突然猛地咳起来,又吐出一口鲜血。这下其他人都被吓得不行,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
慕汐有些诧异,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应该有这么强的灵力才对。而刚刚她的灵力发出的一瞬间,她有看到一道蓝光混入了自己的红光之间,难道说……
她看向了零迹。
“黑元,你是不想活了吗?”沉默了许久的零迹突然开口。
零迹一开口,下面的众人都颤了颤。
“零迹大人!她有异心啊!不能留着!”黑元突然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下,“您作为纯血种,有责任去除异心之人,保我血族万年和平啊!”
“她说的句句在理,怎么就变有异心了?看来元老院是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零迹冷冷说道,眼神扫过众人,在每人身上留下一阵寒意。
长老颤了颤,气势瞬间低了下去:“大人!”
零迹看了一眼慕汐愈发苍白的脸色,不再跟他们纠缠下去,蓝光一闪,连带着慕汐都消失了。
只剩零生留在原地和元老院的人面面相觑。
各个长老脸色一白,人界元老院一夜之间被毁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黑元急急站了起来,大喊一声“走”,然后带着众人又浩浩荡荡离开了。
零迹直接把慕汐给带到了房间,一放手,她就直接坐倒在床上。
“知道受伤还敢用灵力。”零迹压着火气说。
慕汐看了他一眼:“不然呢,等着被他打?”
零迹莫名地火气更盛:“我不是在边上看着吗?”
慕汐头晕得厉害,她闭了闭眼说道:“然后呢?你让我什么都不干就这么等你出手?”
零迹瞬间明白:“你不信我。”
慕汐缓了缓气才说:“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我只是不喜欢坐以待毙。”
“而且你也不可能每次都在。”
如果习惯了依赖,那么就无法独立了。
零迹盯着她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慕汐却不想再看他的眼:“也不会一直都在。”
他的眼窝那么深,眼底幽远,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有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零迹拉了把椅子过来放在慕汐床边,坐正了才说:“如果我说会呢?”
慕汐愣了愣,就听零迹又补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呢?”
慕汐如枯井一般才干涸了没几天的心,好像被注入了一滴甘霖,虽然量不多,却能清晰地听到“嘀嗒”一声。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很久才缓缓开口:“有一个小孩子,他从小到大没吃过几次糖,也从来不主动要糖,久而久之,也没人给他糖吃了。可其实,他很喜欢吃糖。”
慕汐顿了顿:“他一直以为糖就是甜的,直到有一天他尝到了一颗糖,酸酸甜甜的,甚至有时还有点涩。他这才发现,原来最好的味道并不是一味的甜。”
“他拼了命地想要拿到那颗糖,半路上磕磕碰碰去了半条命,糖一直在眼前,距离却从来没有拉近过。”
“他终于明白,那颗糖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以为是触手可及的,其实相差的是耗尽全力也不可能达到的距离。”
“虽然现在他还是觉得那颗糖好吃,可他却不想要了。”
“星星还是应该在天上。”
没头没脑的一个小故事,零迹却听得明白,满口的苦涩无处可消。他又能说什么呢?
说他当年不是故意不回应她,而是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想先找到恢复她身份的办法。
说他复生之后,怒、哀、惧、恶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为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所以才一直想办法远离她。
说他就算缺少喜、爱、欲三条灵魄,又控制不住向她靠近,所以向来不喜这种团队活动的他报名参加了新生篮球赛,只为有一个借口能来老校区看她一眼。
还是说他三灵魄再次归位后,与之前早已凭空生出的喜、爱、欲剧烈碰撞、排异,无法控制如同疯子一般的自己,所以才忍着一直不去找她。
这些话在当时没有说出口,现在更是办法说出口了。
他有意也好,无心也罢,对慕汐来说受到的那些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他说再多,看起来都像是在找借口了。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对不起。”
慕汐摇摇头:“我没有怪你,也不是你的问题。”
零迹却觉得她还不如怪他,在他面前发泄一通也比如今她平静地与他对话来的好。
突然慕汐脸色一变,零迹知道她伤口又在疼了。
“给我看看。”他说着就伸了手过去,不想还没触到人的衣襟就被打了回来。
零迹看了眼自己通红的手背,又看向一脸防备的慕汐。
只听这人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零迹一下子被气笑了:“以前你来专门跑来我家扒我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
虽然这话听起来她像个女流氓的似的,但气势不能弱:“以前是以前。”
零迹坐回去,看着她咬牙切齿:“好一个以前是以前,在我这耍的流氓想赖账?”
慕汐脸皮不要了,直接说:“嗯,以前的事情翻篇了,现在我要重新开始。”
零迹气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但他也同时发现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适合自己。于是他也不管慕汐乐不乐意了,一把拉过她的手腕。
“你!”慕汐另一只扒拉着他想要挣脱开,却无济于事。直到一阵冰冷贴到自己的手腕肌肤上。
她定睛一看,是那串银色花瓣的手链,上面若有若无散着幽蓝的光。
是那串被扔到水里的手链。
慕汐有些讶异地看了零迹一眼,那条小溪在人界,也就是意味着不能靠灵力,只能靠自己的手和眼去找。
不过来不及她伤春悲秋、感天动地的,就听零迹说了一句:“还想重新开始?想得美。”
慕汐:“……”
她不想搭理他了,低头看着手链,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研究研究怎么把这东西摘下来。突然发现,自己腕子上的那条疤不见了。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这个,也不知道这伤是什么时候好的。心里有点底,想抬头问问,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慕汐一阵无语。
有的人就活该孤独一生,走了也不知道要打个招呼。
刚回到自己本家的零迹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阴冷,就像受了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
闻到一阵不属于这里的味道,他这才想起家里有个不速之客。
“零迹,这人咋办啊?”西城奕知道零迹回来,拎着百里镜出来。
零迹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送走。”
“我不走。”百里镜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零迹还有事要做,根本没空理他,叫了阎就上楼了。
楼下只剩西城奕和百里镜二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你去把三十六人召集到元老院门口待命。”零迹对阎下了命令。
“是!”阎利索应下,立即消失了踪迹去召集众人了。
零迹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一轮明月,眼里倒映着的是血族的未来。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