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迹从来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
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仅会写了,而且还能写出花来。
而源头都来自于一人。
这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跟他杠着。
“要我回去可以。”慕汐看着他说,“给我个解释。”
零迹头痛:“什么解释。”
慕汐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装的表情。
零迹:“……”。
今天对零迹来说绝对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怕、无力、想落荒而逃,三种对他来说简直完全不搭边的情绪,在这一天里,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他都经历了个遍。
突然有种人生圆满了的错觉。
反正已经放学了,慕汐有大把时间跟他僵着。
但是零迹不愿意。
“把她给我送回去。”
蹲在犄角旮旯里画圈圈的两只鬼听到自家老大发话了,立马起身走过去。
慕汐看向不远处走来的黑影:“既然你都回去了,还留两个人在我这里干什么?监视我?”
零迹不说话。
两只鬼上来以后朝慕汐礼貌鞠躬:“请。”
慕汐当做没听见。
鬼求助地看向他家老大,然后被瞪了一眼。
“……”
只能自己发挥了。
“那个,慕汐小姐。对不住了。”说着两人就打算使用暴力手段。然后被慕汐灵巧躲过。
晚风带走一片燥热,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火。
慕汐直直看向零迹:“解释不了是不是?”她突然觉得心底一阵悲凉,想着不能跌份的,可现在这样跟死缠烂打又有什么区别。
“你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她看着零迹一字一句控诉,眼里黯淡无光。
那一瞬间,零迹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因为他好像,把她的光夺走了。
两只鬼听了这话,也不敢看零迹是什么表情,赶忙撤到听不见的地方去了。
“你就是个胆小鬼。”慕汐的声音低了下来,也没有了刚才的执拗,对着既成的定局无可奈何。
整个人被一阵强烈的失落感所笼罩。
她的勇气到现在根本就是个笑话。
因为她曾经不顾一切想要靠近的那个人,甚至不敢在众人面前承认一个“有”。
就连到现在,她步步紧逼,他一退千里。
这场追逐赛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无力回天。
她就算再难过、再不相信,也不能去追着零迹非要个说法。他是铁了心不开口了,她又能怎么办呢?就算是撬开他的嘴也于事无补。
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骄傲,穷追不舍除了显得自己廉价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刚才凭着一腔孤勇做的这一切,现在泄了气,怎么都觉得挺尴尬的。
而且这一切都建立在她假设零迹喜欢自己的基础上。包括她一开始莫名的自信。她想诈一诈他。
结果什么都没诈出来,自己还给别人看了一场完整的笑话。
而且万一这个假设是错的……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慕汐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了。
“我走了。”慕汐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闷得嗓子都有些哑了,也没等零迹回答,自顾自就离开了。
两只鬼看了零迹一眼,然后默默跟上了。
零迹松了一口气,眼睛却黏在慕汐的背影上摘不下来。
天色在他们的争执过程中早已不知不觉暗下来,路灯亮起,苟延残喘地坚守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班的岗。慕汐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弄堂的尽头,好像被黑洞吞噬殆尽了。
零迹眼睁睁看着她不见,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没有让自己追上去,把她拉到亮处来。
虽然昏暗无比,但至少有光。
慕汐走到家楼下,抬头看着自己这幢楼,其他几户都是灯火通明。除了她家,望过去漆黑一片,显得格格不入。
她突然不想回家了,家里只有她,连空气都是孤独的。
她掏出手机给苏陌打电话,一阵嘟嘟声后,一个女声说道:“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她来不及听完,就按了挂机键。
慕汐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转身走出了小区。
小区门口是清吧一条街。
她们这个小区属于中高档小区,住了挺多老外的。老外闲着没事,就在门口盘了家店面房,开起了小酒吧。
这些酒吧是这些年陆陆续续开起来的。说是酒吧,其实叫餐吧更合适。里面也有不少的简餐。
时间越晚,这些店里就越热闹。驻唱坐在台上,拨着弦准备开场。
夏至已过,晚上的风开始带着暖意。每家店外面也摆了两三张小圆桌,露天也别有一番情调。
慕汐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坐门口,路过的人看她只觉得很是悠闲。话筒的声音很大,坐外面也一点不影响她听歌。
略带沙哑的嗓音,将一腔苦痛娓娓道来。
“犹如最结实的堡垒,原来在逐点崩溃,逐点粉碎。”
“心里羡慕有些人,盲目到不计后果。”
她拿起眼前的杯子缓缓喝了一口。初入口时微甜,在嘴里含了会,又好似带了些酸,最后却满是无穷的苦味。跟她这场无疾而终的单恋一般。
“要是回去,没有止痛药水,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
“十年后或现在失去,反正到最尾也唏嘘。”
“够绝情,我都赶我自己出去。”
慕汐在外面不知坐了多久,一杯见底,暖风一吹,头有些晕乎。耳边还是一首接一首的情歌,却好像越来越远了。她好似出现了幻觉,不然压在心底的人影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回去。”这人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如果慕汐不晕乎的话,其实能听得出来话里极力压制的怒气。
可她只记得,最近几次他跟她说的话,都是让她回去。
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零迹就这么看着慕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眼逐渐泛红,心口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密密地发着疼。
他拉了竹椅过来,在慕汐身边坐下。
慕汐看了看零迹,又看了看见底的杯子,然后对着里面喊:“excuse me?”
老板从吧台里面探头看出来,是个头发稀少的老外。零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不喝了。”零迹转过头对慕汐说,“回家。”语气是少见的温柔。
“回家?”慕汐反问,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对着零迹,可能是有些晕乎的关系,她一只手臂曲着抵在桌上,头靠在上面,就这么直直看着他,似乎在认真思考“回家”这个提议。只见她双颊微微泛着红,眼中氤氲着迷离的雾气。
过了一会,她又问,“哪里是家?”她此刻的声音沙哑而平稳,明明是个疑问句,语气都没有一丝上扬起伏。
问完之后,慕汐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眼角却沁出了水珠。
零迹怔住。
“我们玩真心话怎么样?”慕汐看着他笑,然后抬手抹去眼泪。
零迹不说话,慕汐也不管他:“那我先开始了。等下你也可以问我一个。”
“你喜欢我吗?” 酒壮怂人胆。
酒也麻痹人的神经。
至少现在,慕汐一点也不忐忑,甚至好像一点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她只是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仅此而已。
月光撒了一地,也投进了慕汐的眼里,亮晶晶的。
好像在零迹心里用小勾子若有似无地轻轻擦了一下,他差点就要开口。
边上音乐声,行人声,都逐渐远去。
慕汐靠在自己的小臂上抬头看着零迹,而零迹也垂眸看着她。
他只把她装在了眼里。却始终紧抿着唇不肯开口,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两人的距离其实很近。
暧昧的气息无限放大,在这小范围里发酵。
最后还是慕汐先打破的,她又问他:“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零迹的心里很乱很乱,他觉得自己根本坚持不住。他受不住慕汐的眼神,一会跟个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的,一会又跟狐狸精一样勾魂摄魄的。
他想继续去找恢复慕汐血族身份的办法了。
等不到零迹的回答,慕汐突然微微起身,猝不及防地在零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
零迹的瞳孔倏地放大。
慕汐倒是毫无芥蒂,亲完之后又坐了回去,看着零迹浅浅笑着:“不问就算了,送你一个回答。”
没喝酒的人反倒上头了,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被慕汐亲过的地方此刻正剧烈灼烧着。虽然他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和紧紧扣住桌眼的手指暴露了他的难耐。
这一吻的杀伤力,比重甲坦克还要大。
不想慕汐又丢了个重磅炸弹:“那么,你喜欢我吗?”
她无比执拗,又问了一遍。
零迹直接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