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安枫说出奶奶的安置点，慕汐不得不每周四晚就去红与黑，美其名曰帮他打工，一周一次。知道苏陌时不时会出现在她学校门口堵她，慕汐也是刻意躲着他。
晚上她刚走到家楼下，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去哪了？”
自知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慕汐暗叹一声，缓缓转过身子。
夏风拂着月下树叶，在那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倒影。那双布满担忧的眼，盛满了月光。慕汐眼神一晃，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她一人在外面稍微晚回家一会，总能看到站在家门口那个等待的身影，看到她以后似是松了口气，只简单问她四个字：“你去哪了？”
慕汐朝着苏陌淡淡一笑：“我已经长大了，老师。”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他却明白了。在他一声不吭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软糯糯的小女孩了。
苏陌不动声色握紧了拳头，脸上笑意不减：“是啊，我的小汐已经长大了……”
慕汐突然不想再聊，打了声招呼就上去了。
“我的小汐”，这四个字，那时便常常挂在苏陌的嘴边，那时的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他离开。
慕汐的记忆是从六岁开始的。
奶奶和苏陌就出现在她记忆的开端，还有安枫。可安枫并不和她们住一块，而苏陌住她们对门。
慕汐还没来时，苏陌只是稍微照看着一点空巢老人。慕汐来以后，苏陌才开始融进了这户人家里。慕汐一开始叫他哥哥，一有时间就黏在他屁股后面走街串巷。彻底熟起来以后，慕汐开始没大没小地叫他名字。再后来，她小升初，他大学毕业新入职，他当了她的任课老师，她开始明面上叫他老师，私底下还是直呼他名字。他也纵着她，纵到不知分寸，然后被有心人看到，恶意揣度二人关系，在学校里大肆传播一些风言风语。问心无愧之人也怕谣言，三人便能成虎。没多久苏陌不告而别。之后两年，慕汐不曾见过他，也不曾听到过他一点消息。慕汐曾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联系到苏陌，可他却如人间蒸发一般，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后来慕汐慢慢明白，没有谁会为谁停留，她也不是谁的特例。连她的至亲血缘都不知所踪，更何况苏陌呢，那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人，只是恰巧与她住了对门，而又恰巧一直没有搬走。当这个“恰巧”到期，曲终人散，再正常不过。
今夜的风格外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慕汐睡得也并不安稳，一夜乱梦。似乎预示着明日的不平静。
果然，第二天慕汐刚刚踏入校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路过身边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正在她感到奇怪的时候，夏天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直接拉着她跑到了宣传窗前。
“慕汐，这怎么回事啊！”夏天指着宣传窗上一张照片，面露急色。
慕汐顺了顺气，看着宣传窗里的照片微微有些发愣。照片里的两人亲密无间，是穿着校服的慕汐和职业装的苏陌。有她抱着苏陌的，也有苏陌摸她头的……反正是各式各样的亲密。
学生越围越多，从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议论。
“我天，没想到优等生私下里这么……”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们发现重点没有！这男的是不是老师！”
“我靠！那岂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班有人是那个初中的，说慕汐和她们班新来的数学老师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后来那个老师就辞职了。”
“我靠这么劲爆，真的假的！”
“真的！据说这事情当时虽然知道的人少，惊动了学校高层。学校高层把这个当成一个丑闻还不停地给那几个知情者封口呢。”
“……”
慕汐充耳不闻，上前一步将上面的照片一张张撕下来。夏天在一旁看了一会，也上前帮忙撕。
三班的人一下子来了不少，由郑昊带头，把围观群众都驱散了：“散了散了，就几张照片瞎编什么故事，别在这看图说话了。”
“……”
这时教导主任姜重华风风火火冲了过来，两手一把撕开堵得水泄不通的吃瓜人群，中气十足的嗓门气场全开：“干什么干什么呢？一大清早围在这买菜呢？赶紧给我回教室上早自习去！”教导主任的话比三班的自卫队好使多了，没多久一群人散得差不多了。然后三班的人还没走，姜重华指着他们道：“没听见吗，赶紧回去自习！”
郑昊心中忿忿不平：“姜老师，这绝对是污蔑！”
“是啊！怎么能看这几张照片就传出那么难听的话？”三班众人纷纷应道。
姜重华手一摆：“行了行了，这事学校会调查清楚的，你们赶紧回去吧。慕汐你来趟教导处。”
流言总是传的飞快，慕汐到教导处的时候发现连校长都在，还有几个校领导坐在校长边上，班主任张涛也刚刚赶到，气氛有点严肃。张涛小声安慰慕汐：“没事啊，老师在，不紧张。”他应该是跑过来的，还能清晰听到他厚重的喘息声。慕汐点点头，她其实并不紧张。
“先坐吧。”姜重华让慕汐和张涛并排坐在校领导对面，一种莫名审问的模式开启。为了不让孩子感觉到太大的压力，姜重华给慕汐到了杯水，然后在慕汐另一边坐下，与张涛一左一右像是对她形成了两道保护。
“别紧张，把你叫过来呢，也只是想问问照片的一个情况。”姜重华二十多年的教导主任生涯中很少这么和颜悦色地对待一个学生。平时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吼吼也就算了，真发生了事，现在的孩子心里都脆弱得不行，一个弄不好就跳楼什么的，老姜的压力也很大。于是他首先准备了洋洋洒洒的一篇心理疏通，“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孩子啊，自己的想法也比较多，有些愿意和大人们沟通，有些……”
突然一声咳嗽打断了姜重华的长篇大论，校长边上的一位领导开口：“姜老师，接下来还要开校董大会。”意思很明确，别墨迹了。明白是明白，可姜重华不愿意上来就以质问的方式开口。磨蹭了半天，硬是还没说到点上。慕汐看着那人的脸逐渐变黑。
她也不想姜重华和张涛为了她而夹在中间难做，直接开口打断：“照片是不是真实的，我和照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那些谣言到底是不是讲的是不是事实。领导们应该想知道这些事情吧。”
本来想采取迂回路线，以循序渐进的方式来沟通的两位老师：“……”
慕汐手指搭在桌上的纸杯上缓缓转着，继续说：“照片是真实的，他是我的邻居哥哥，他照顾了我们家很多年。至于流言，我没听到过，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对面的几个领导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似乎在权衡放弃一个以全区第一成绩进来的优等生和为她压下这件事情的利弊。过了有几分钟，校长缓慢开口道：“事情大致我们也清楚了，你就安心去上课，学校会严肃处理这件事情的。”
慕汐倒是有些惊讶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对于他们来说，她的价值还蛮大。
慕汐回到教室的时候，郑昊几人围了上来：“没事吧慕汐大佬。”
慕汐看着这群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感动的：“能有什么事？”她拨开人群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她停了一瞬，收回视线。零迹看了她一会，然后低头开始补作业。
郑昊跟了过来，瞬间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啪一下拍在桌上：“我就说没事！这照片都是p的，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放上去的。”
方泽洋点点头：“可是学校不给我们看监控啊。”宣传栏前几乎没有监控死角，只要拿到了监控，基本上就能知道是谁把照片放上去的。可他们刚才去找了安保室，说是要校领导签字才能调取监控。
慕汐想到校领导说会严肃处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处理法。不过就算没有监控，慕汐再回教室的路上已经大致分析出这个照片是从谁地方流传出去的。顺藤摸瓜，要找到这人不难。
郑昊突然想到什么，又在班级里嚷嚷起来：“对了，晚上放学后山跟隔壁班约了个群架。”
众人：“？？？”
方泽洋在一旁解释：“刚回班路上隔壁班一个傻逼说话太难听，郑昊上去跟他吵，说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为班级荣誉而战了。”
郑昊忿忿不平：“吗的这群菜鸡，本来我跟他们比这次月考成绩排名，结果他们不敢比，非要干架。输的那方要跪在地上叫对方爸爸。”
众人：“……”哪个班级脑子不好使会跟创新班来比成绩？
慕汐本就少得可怜感动之情瞬间收了回去。
郑昊：“晚上我们有空的男同胞们，能帮就帮啊！”
陆辰：“那肯定啊，为班级荣誉而战！”
班长王博小胖子颤颤巍巍开口：“那个……打群架不太好吧……”
郑昊打了鸡血一般：“我靠班长，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能怂吗！”
王博：“……”
夏天热血沸腾，举起手来：“我也去！”
郑昊一下人没站稳：“别，姑奶奶，您就算了。”
西城奕看得有趣，举手示意：“算我一个！”
郑昊眼睛一亮：“好嘞奕哥。”西城奕一看就是健壮能打型，加上他胜算多了不少。不过他要的是百分百的胜算，连西城奕大佬都来了，那么终极大佬还远吗？于是他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了零迹。郑昊关注零迹很久了，从他开始拉“战队”，零迹大佬正在做语文卷子，中间还经历了英语，现在正在宠幸数学，头也没抬，两耳不闻窗外事，简直是学习标兵了，如果不知道他正在做的是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的话。因为出了照片的事，许多人都在想着怎么给慕汐澄清流言，或者调监控，课代表现在还没想起来要来收作业，不然零迹可能得交白页。此刻郑昊不得不打断一下学习标兵的进度：“零迹大佬，你也一起来吗，为了班级的荣誉而战！”
慕汐刚想说没必要，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流言，而贴照片的人她也会自己去找出来。但听到这句为班级荣誉而战，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零迹缓缓抬头：“？”
西城奕简单明了为他解释：“就是让你去打架。”
众人：“……”好像也没啥毛病。郑昊向西城奕投去感恩的目光。
零迹低下头继续写作业：“不去。”
郑昊有些可惜，但他也不敢多说。大佬都说不了，他也不敢逼着大佬去啊。
这一块热闹了半天，坐在前排的李薇探头听了许久，终于能插进嘴：“真是搞笑，为了一个女的去打架。”
郑昊不服气：“慕汐是我们三班的一员，而且我们现在是为班级荣誉而战！”
“什么荣誉！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慕汐抬头看了一眼李薇，却不想她立马躲开了视线。
班级里又吵嚷开去，直到上课零声终止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战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