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南直勾勾地盯着季骁明看。
季骁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是在担心朕吗？”
“不是。”
宋观南毫不犹豫地否认。
季骁明笑得愈发的灿烂：“帝师当真是心狠。”
宋观南淡淡地说道：“很多人用命教过我，心软的人，做不成大事。”
“大事？在你看来，什么算是大事？”
季骁明像是没有听出来宋观南的话外之音一样，只是和宋观南东扯西扯。
宋观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只要是臣自己认定的事情，那都是大事。”
“包括杀了朕吗？”
季骁明直白地问道。
宋观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决绝地点头：“包括。”
“你认定了吗？”
季骁明再次问他。
宋观南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摇头说道：“没有。”
这次换季骁明愣在原地。
他忽然间有些看不穿宋观南这个人了。
随后，他又听见宋观南说：“陛下没有把陈荣这个金吾卫带在身边，其实陛下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只不过陛下不敢相信，臣会因为那件事情，当真一命偿一命。”
季骁明点头：“的确不相信。”
宋观南轻笑：“因为在陛下看来，他只是庶民一个，而您是九五之尊。”
季骁明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宋观南说的话是在讽刺他。
宋观南也平静的看着他，情绪没有丝毫的起伏。
大帐里面格外的安静，只听得见炉火里面的木炭在发出细碎的声响。
“所以，你会让朕一命偿一命吗？”
季骁明看向宋观南，带着有些自持身份的笃定。
宋观南没有用言语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没有说话，可却让季骁明已经知道了宋观南的答案。
“目无尊卑。”
季骁明这样说，但也只是这样说，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似乎只是在陈述他对于宋观南的看法。
这四个字却让宋观南露出了笑容：“什么是尊卑？都是人，都是抹了脖子活不了，谁又比谁的命贵？”
季骁明看着宋观南，无比认真地说道：“如果此时此刻，你与七弟同时站在朕的面前，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朕会想让你活。”
这一番话，如果换一个人来听，恐怕早就感动得泪流满面。
可这些话在宋观南的听来，只会让她想要发笑。
“这样吗？那陛下的仁慈，也不过如此。”
宋观南微微扬起眉梢，一脸揶揄地看着季骁明。
季骁明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不断地揉捻着自己手里的茶杯。
“在陛下的眼里，我也只不过是比唐王优先一些罢了，陛下真正在意的人，只有陛下自己。”
宋观南说得很是果断。
季骁明没有说话，神情却是凝重了几分。
看着季骁明脸色的变化，宋观南忽然间嗤笑了一声：“怎么，陛下难不成觉得自己并不把自己看得过于高贵了吗？”
说话间，宋观南漫不经心地把背上背着的长刀摘下来放在自己的手边。
季骁明叹了一口气：“那圣旨你也看了。”
“自然看了。”
“看不出朕的诚意吗？”
季骁明定定地盯着她。
宋观南笑了：“如果陛下想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换一次让东西突厥都覆灭的计谋，倒是也不用这样大义凛然。”
说着，宋观南从自己的怀里面拿出了那一封圣旨，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自己手边的火盆里面。
圣旨是绢布，在遇见火之后瞬间就被点燃了，火苗窜起来，格外的张扬。
季骁明没有想到宋观南会这样决绝地烧掉那圣旨，他想不明白：“用朕一条命，换大昭边关的百年安定，这不划算吗？”
宋观南盯着季骁明：“死，就是死，在我看来，陛下是在为自己的死，增添一抹悲壮，除此之外，我看不出陛下其他的心思。”
季骁明顿了一下：“东西突厥顾忌朕，所以才能够这样顺利的打到这里，可想要收复突厥也没有那样容易，只是朕的一条命，你莫非不忍心？”
说道最后，季骁明的笑意盈盈地盯着宋观南，似乎是在为宋观南的心软而窃喜。
对于季骁明这样有些幼稚的举动，宋观南报以嘲笑：“没有什么忍心或者是不忍心的，陛下也清楚，只要我活着，您的皇位就座不安稳。”
“而我也清楚，只要陛下活着一天，臣为大昭培养的帝王就永远没有登基起作用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宋观南缓缓抬头，露出了一直缩在衣领里面的脖颈：“陛下想要死的光彩，我宋观南也是。”
季骁明看着宋观南的举动，蓦然间笑了：“朕不会杀你。”
宋观南缓缓地低头，直视季骁明：“那我建议陛下假死，不然……我可担不起主将的担子。”
随后，宋观南拿起了放在自己腿边的睚眦刀，缓缓地抽了出来，让季骁明看清楚那锋利的刀刃：“等到时候，我会亲自找陛下索命，无需陛下献身。”
话音落，宋观南把刀收回了刀鞘，淡定的拿起了茶杯，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季骁明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宋观南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玩笑话，而是她发自内心的算计和图谋。
这还是第一次，季骁明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的死期。
他问宋观南：“帝师这样说，就不怕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而后让帝师眼睁睁地看着七弟只能坐在他唐王的位置上碌碌无为一辈子？”
宋观南无比的平静：“他？陛下错了，我只是不希望他步了陛下您的后尘。”
她的眼睛是平静的黑色，在看向季骁明的时候，带着些许的无奈。
季骁明忽然间明白了宋观南的意思。
他哈哈大笑，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宋观南的面前：“以往总是听说你神机妙算，才能够一路走到如今，可今日看来，少不了心狠手辣啊。”
季骁明坐在宋观南的对面，把自己手里的茶杯放在宋观南面前的桌子上，用宋观南面前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宋观南平静地看着他：“我刚才说了，有人用命告诉我，心慈手软的下场。”
季骁明对上宋观南的视线：“贺聿龄对你心慈手软，所以他死了，而朕也对你心慈手软，朕是不是也要死？”
这一次，宋观南没有回答他。
可这一次，两人的心里面也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