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南带着季承佑在中书省待了许多天，就是为了把改农的事情落实下来。
季承佑跟着宋观南的身边，在这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里面，见识到了自己在书上学不来的东西。
“师父，茶凉了，我去续。”
季承佑从自己的位置上面沾了起来，看着还趴在一堆案卷里面的宋观南叹了一口气。
宋观南摆了摆手，示意他尽管去。
季承佑犹豫再三，还是劝道：“师父已经看了一个早上加上午了，是该歇歇眼睛了。”
宋观南笑着摇摇头，算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能歇啊，这地方的官员马上调令就过了，等到了时间，要是出了问题只能再下调令，或者是去到这州府商讨，能快点自然是好的。”
说到这里，宋观南抬眼，给了季承佑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继续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案卷。
季承佑看着再次埋下头去的宋观南，只觉得自己心里面满满的不是滋味。
这些明明都是作为圣人应该过问的，可是现在皇兄去了边疆，宁将军又没有要管这些事情的意思。
偌大个中书省，上面的官员互相推诿，下面的小吏浑浑噩噩只求平安度日。
只有中间那些还有着往上进一步的布衣官员还在忙忙碌碌。
在中书省的这些天，季承佑亲眼看着师父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也亲眼看着叶抚川这个负责改农的官员嘴角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泡。
季承佑手里面提着茶壶，站在院子的天井中间，看看那边满堂官员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看师父所在的小房间，只觉得心里面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他忍不住咳了咳，却是压抑着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改农的事情耽搁不起的。
今年的农田是靠着朝堂的往下布置的，可是不能年年都让这些地方官员为难，只能加紧的把相关的政策做出来。
一边的小吏看到季承佑一个人提着茶壶站在院子里面，一脸笑容的迎上来：“唐王这是续茶？小的给唐王和帝师重新泡一壶。”
季承佑的视线下意识的定格在小吏的身上，拿着茶壶的手却是没有伸出来：“我拿着茶壶出来，就是不想要新茶。”
那小吏怔了一下，随后，立刻躬身行礼：“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唐王的意思。”
季承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可顷刻间就释然了。
这些小吏也不过只是想要一口饭吃，自己没有必要冲着这些小吏发火。
季承佑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把自己手里面已经没有茶水的茶壶递到了小吏的面前：“师父在干同一件事的时候不喜欢换茶叶，就这样直接加水就好。”
随后，季承佑也不走，就站在院子里面。
他抬起头，看向了一碧如洗的天。
季承佑清楚的知道自己跟着宋观南这段时间，不仅仅师父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他自己的身体状态也有些差了。
以前还能够坐在房间里面看一上午的案卷。
现在只是坐在那里一个时辰，就觉得头晕眼花。
他在院子里面来回走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还算是新鲜的空气。
叶抚川正安排人往宋观南那边房间里面送那些刚刚商讨出来的案卷，他虽然担心师父的身体，可也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他不敢多说一句话。
就在季承佑定定的看着时，小吏把那盛满了茶水的茶壶呈了上来。
季承佑从他手里面接过茶壶，随后往房间里面走。
“师父，茶来了。”
说着，季承佑往宋观南手边的茶杯里面倒上了热茶。
宋观南看也没有看茶杯一眼，只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这案卷你之前看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和其他州府一样，都是考虑了当地的赋税，毕竟现在昭国四处征战，正是要钱的时候。”
季承佑叹了一口气，把手里面的茶壶放在了一边。
宋观南轻轻点了点头：“你这点倒是没有说错，因为打仗，地方上面都在纠结今年的赋税会不会涨。”
她的面色有些凝重：“地方上面有提前收取赋税的习惯，就是怕朝廷的税款太大，一时间收不上来。”
季承佑不解：“今年的赋税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不过也没有听户部那边的人说起来要多征收啊？”
见季承佑说起这一点，宋观南嘲讽似得嗤笑了一声：“贪心不足的东西。”
“朝廷里面，只有莫太尉出征走的是户部的账款，陇右那边，完全是之前世家抄家攒出来的军饷，哪年朝廷征收徭役赋税不都是提前说明，留了充足的事前，现在收打仗的税款，到时候要是有盈余，你觉得他们会还给百姓吗？”
宋观南说着，把面前刚刚看完的案卷用力合上，摔在了一边。
“去告诉叶抚川，这个州府的官员，再加一份调令，趁着这一批还在长安，再调一批来。”
季承佑看着宋观南免疫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这两拨人一起来吗？”
“怎么可能？既然操心赋税的事情，你觉得这次调令下来，这州府当真会派贪的那一批来？”
宋观南笑着看向季承佑。
季承佑忽然间明白了宋观南的意思，立刻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叶抚川出现在了宋观南面前。
“帝师的意思，臣明白，可这调令……”
叶抚川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按理说只能有一次调令，可你这第二次调令上，我会加印。”
宋观南说的很是平静。
叶抚川立刻明白宋观南是想要用帝师的身份逼迫这个州府重视这件事情。
他立刻冲宋观南抱拳：“多谢帝师。”
“没什么好谢的，他们派来的这批官员可能压根就不是正经的要员，这案卷里面看得出来你努力过了，狗屁不通的他们这些地方的官员。”
说着，宋观南又拿起叶抚川刚刚送来的案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叶抚川立刻明白了宋观南的意思：“臣这就去发调令，不多叨扰圣人了。”
说完之后，叶抚川赶忙退出了房间，不敢打扰宋观南看下一份案卷。
宋观南来中书省那么多天，倒是鲜少看到她这样一副生气的模样，明明没有怒发冲冠，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叶抚川站在院子里面，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明明是他到了中书省之后第一次独自做这样大的提案，没想到就遇上了宋观南这样既严苛又有些贴心的上司。
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