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夜。
窗外劈下一道雷，吓醒了熟睡的毛松。
揉揉眼睛，刚好有了尿意，毛松穿上鞋子，顺便上个厕所吧。
厕所在另一边的角落，毛松还要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上只有一两盏灯，光线昏暗。
加上外面正在狂风暴雨，氛围显得无比恐怖。
毛松踩着拖鞋，捂着耳朵一路奔跑。
解决好生理问题后，毛松深吸一口气，准备跑回去。
这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声尖叫。
瞬息即逝，听得不够清晰，还以为是幻觉。
怕不是撞鬼了吧！
有了这个念头，他更害怕了。
脚定在厕所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忽然余光瞄到有一束光扫过玻璃。
是真的有人！
他慢慢挪动到窗户边，躲在墙后面，小心翼翼探出脖子。
小林老师！
下这么大的雨，她怎么会在这里，明天肯定会感冒的。
接着，又看到了后面冲出来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冲上去夹住了小林老师，任她怎么挣扎，还是被他们拖走了。
毛松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瞠目结舌。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想把小林老师怎么样？
正当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院长，一个阴影出现在窗户上。
“你在看着别人，别人也在看着你。”
黑暗中，身后响起了低语，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寒意从脚底升起，毛松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神呆呆看着窗外，身体无法动弹。
雨越下越大。
第二天，毛松生病了。
他和医生说昨晚踢被子着凉了，休息一下就好。
可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里的场面光怪陆离，一下暴雨一下烈阳，前一秒还在树荫下乘凉，下一秒就到了荒凉的墓地。
不管场景怎么变化，最后落入无尽黑暗的深渊里，都会听到那么一句话。
‘你在看着别人，别人也在看着你’。
吓！
又被吓醒了。
毛松下意识瞄了一眼对面的床铺，上面收拾得整整齐齐。
今天才周三，王成风住校没回来。
和王成风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可以肯定，那天晚上说话的人就是他。
声音太熟悉了。
但是，他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斯沅眉头一拧，继续问道，“那你有去问他吗？”
“没有。”秦松摇头，“直觉告诉我有危险。”
但在那之后，他会留心观察王成风的一举一动。
他思考了一下，犹豫道，“我怀疑他和福利院有着不同寻常大的关系。”
一开始，他其实也没往这方面想。
也许是别人好心的提醒呢。
有一天周末下午，毛松有事要去找院长。
不过院长室里好像还有人，他定眼一看，正是王成风。
旁边坐着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有种不好惹的感觉。
他不敢久留，说完事后就出来了。
这时才发现原来门外多了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安静等着。
毛松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恐惧感立马笼罩在他心头。
他脚步不禁加快，甚至下楼都是用跑的。
是他们，就是他们。
那天晚上抓小林老师的就是他们两个。
一阵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蔓延到全身，呼吸变得急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喉咙。
王成风和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再后来，女生宿舍也接连传出了有人失踪的消息。
不过都被老师辟谣了，那些女生是被领养带走了。
双马尾还神神秘秘和他说过，她从来就没听过那些小妹妹和她说领养人的事情。
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有一天晚上，毛松特意等王成风回来。
接近十二点，王成风推开了宿舍门口。
“怎么还没睡？”一般这时候，他已经睡死过去了。
毛松就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反而弄得王成风有点摸不着头脑。
良久，毛松呆呆说着，“今天又有一个妹妹被领走了。”
王成风笑了笑，“这不是好事吗？”
“可其他妹妹说，从来就没见过领养人。”
说完，宿舍安静下来了。
王成风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他拿出换洗的衣服，握着门把，一边脸落入了阴影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你不该管这么多。”
门打开又被关上。
一直垂着眼帘的毛松抬起头，呆呆看着门口，眼眶里蓄起了泪水。
“之后呢，你还有没有问过他？”
“没了。”秦松靠回去坐着，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那天晚上之后，他有意无意避开王成风，几乎也没再说话。
“可以抽根烟吗？”
“可以。”傅斯沅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有了尼古丁的刺激，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烟雾间，只听见秦松说道，“其实在失火之后我有去找过他，想他帮忙找双马尾。”
傅斯沅半眯眼睛，问他，“然后呢，他有帮忙？”
“没有。”秦松缓缓吐出，“还是那句话，他让我别多管闲事，不然自身难保。”
“他不说也我感觉得到，在那段时间，其实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都被监控着，可能到了后面，觉得我安分下来了，才没再盯着。”
“直到你们去了福利院之后，又来找到了我，他们才重新盯上了我。”
他说的时候，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片刻后，他摁熄了烟头。
抬头看向傅斯沅，“如果你们可以帮我找到双马尾的话，到时候想要我作证也好，怎么都好，我都会答应。”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我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答应他。”随元按下对讲机，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
“可以。”傅斯沅立马答应下来，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难题。
“你有她的照片吗，或者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她的五官特征，我们会找人画下来。”
这也是他们一直烦恼的事情，到现在也还没找到福利院任何人的线索。
监控画面是有很多，可对方也留了心眼。
每个监控头都似乎计算好了角度，只能拍到下部分画面，从来没看到过人。
孩子或许可以拍到几个，可他们的年纪尚小，大多数都是被抛弃的，连身份都很难确认。
听傅斯沅一说，秦松突然把外套脱了下来。
“他要干什么？”记录员疑惑道。
“有剪刀吗？”
民警拿着剪刀过来，站在他旁边盯着，以防发生意外。
秦松拿着剪刀一下一下挑着外套内里的线，几分钟后剪开了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开口。
只见他把手伸进里面，细细掏着什么。
很快，一张照片出现在众人眼里。
“这是那天活动后的大合照。”
傅斯沅接过来，看了眼时间。
在几个小时后，大火将无情吞噬了福利院。
随元瞬间清醒了不少，放下小毯子打开了门。
看到她进来，秦松也不意外了。
反而学会了调侃，“这么晚还没回去，未婚夫不会担心。”
既然拍婚纱照是假的，那未婚夫定然也是假的，可能只是某个警察而已。
随元大方接话，“我主外，他主内。”
两三步走到傅斯沅旁边，拿过照片。
“左边从上面数下来第二排，穿着红色外套，绑着双马尾的人就是双马尾。”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两人顺着他的话，视线移了过去。
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他们眼前，青春十足。
站在双马尾旁边的人便是青年的毛松。
随元看着照片，目光没移开，“她叫什么名字？”
“灵莉。”秦松笑了笑，“这名字是她自己改的。”
“之前大家都叫她小花，她觉得很土，连夜看了几本言情小说才凑出来这个名字，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院长说她要改名字。”
“像我们这些孤儿都没有名字，一开始为了方便分清楚每个人，院长和老师大概起了个名字。”
“到后面我们长大了，觉得不满意的话，也是重新改名。”
“灵莉。”随元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很适合她。”
她失踪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眼里还是充满着纯真和对未来的憧憬。
也许在这一刻，她心里面想，再过不久她就要跟着新爸爸妈妈开启新人生。
她也可以像城里的学生一样，有新衣服，可以去吃肯德基和麦当劳，也可以去看看潮流的东西。
她的同桌每天都会带着一些她从来没看过的图画回来，听说是她爸妈从国外带回来的。
别说外国了，她连镇子都没出去过。
如果可以的话，她这辈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去国外看一看。
搭上巨大的、会在天上飞的铁块，去看看举着火把的女人，也能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圣诞老人。
谁也没想到，在几个小时后，她这些畅想会湮灭在一场大火里。
“十年了。”秦松动了动唇，喃喃道，“我只想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秦松张了张嘴，其实他最想说的一句话，又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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