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我坐在地上，背靠着矮床，一点都不想动弹。
不是我宿醉未醒，是我在反反复复的努力回想，昨晚醉酒后的梦，可是那太模糊了，我几乎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只记得我梦见了毗伽罗倻，我的梦总是和他有关，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梦见他了。
到底梦见了什么呢？为什么每次梦醒之后，心里会酸涩难受呢？
我该不会是......喜欢上鬼王了？？
这太惊悚了！
那个是鬼王！是专门吃小鬼的鬼王大人啊！
印时雨，你怎么敢？！
我赶紧爬起身，胡乱的套起衣裳，冲到脸盆架边上，疯狂的往自己脸上头上抹。
“这是要迟到了？”范无咎靠在我门边，看着我洗脸洗得一地狼藉。
“都是男人，你装什么正经？没见过做完春梦，晨勃降火的？”我对着范无咎呲牙。
范无咎一愣，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哈哈哈哈，你小子不会梦遗在我家床上吧？那你走了，我得换床！”范无咎一把勾过我的肩膀。
“你不要脸，公职人员，这么骄奢淫逸的吗？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范无咎可真高啊，我一个现代人一米七五的身高，他竟然比我高半头？
“知道民间疾苦，可你也不是啊！呐，这个给你。”说着，递给我一个灰色的小绒布袋。
“分手礼物？”我边和范无咎扯皮，边打开小袋子。
里面是满满一大捧金色小铃铛。
“这啥？”我一脸问号。
“我和老谢送你的礼物啊，锁灵囊和锁魂铃。你别看这袋子小，和你那小棺材一样，内有乾坤。里面的空间，够你装两头大象了！”说着，又捻起一只小铃铛，“这个是锁魂铃，你也看见我和老谢的锁魂鞭了。这东西，虽然不是只有我们能拿得出，但是你这袋上面有我们的印记，遇到麻烦就拿出来，我们怎么也能护住你的疾苦。”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
“老范，小弟我孑然一身，要不我以身....”我抱着范无咎的腰，上去就是一口。
“你给我打住，打住。这就是分手礼。”老范和老谢显然是被我平时，一惊一乍的反应训练出来了，抬手就挡住我的嘴。
“什么分手礼？”谢必安伤了双脚，看他的样子，明显是早上做了复健。
我冲他晃晃手里的锁灵囊，“谢老板这是早起锻炼了？”
谢必安无奈摇头，拍我肩膀“没事儿就来找我们吃饭，闽菜馆，老地方。”
“成，谢老板，那我有事儿的时候就摇铃？”三个人相视而笑。
带着拖油瓶朵朵离开元帅府的时候，我心情愉快，人生若得一知己，况且我还得了俩。
回到酆都鬼才管理中心，看着熟悉的办公室，对着我熟悉的工作和同事，心里想着今天要大干一场。
可是到下班，我也没打一个面试电话。
不是我不干活，是阿宝这家伙实在是太欠了！
他被一个画皮鬼讹上了。
原来在我出差期间，阿宝一直和酆都邮政储蓄银行的茉莉打得火热。茉莉爱美，阿宝爱逛鬼市，两人一拍即合，相约一起去鬼市逛街。
鬼市里什么宝贝都有，什么鬼也都有。茉莉看中了一张美丽的皮，皮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尤其这张皮也不是人皮，是一张剃光毛的狗皮。茉莉的两只手腕上，一直都留有往生的印记，虽然不会再出血腐烂，但是却留有难看的疤痕。这张狗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和茉莉的肤色完全一致，大约是只刚刚满月的小奶狗皮，肤质细白光滑，茉莉一件难忘。
摊主大概也是鬼市的老油条了，看见茉莉十分喜欢这张皮子，立马坐地起价。阿宝也是鬼市的常客了，哪能看着茉莉吃亏，立刻和人家砍价起来。
鬼市这种地方，本来就是鱼龙混杂，还价也是有规矩的。一般的情况下，老板会在摊位上点上一根香烛，客人们在还价的时候不能开口说话，双方对着香烛发力，使香烛的走势发生变化。当然，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能力越强的鬼魂，越有优势，这也是因为鬼市里常发生一件货物被多个卖家看中，鬼怪的世界，实力为尊，并不是价高者得。
鬼市的老板们不敢得罪比自己能力强的大佬，也不想平白被人拿了东西赔了买卖，就采用了这样的方式。
要知道，香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于祭拜的，鬼怪们对香烛的影响非常大，这就导致香烛燃烧变快，很难在多个鬼怪同时影响下，精确的改变走势。
这样的买卖方式，很大程度的维护了商家的利益，货物的安全，鬼市的商业秩序。既避免了正面冲突，又能让买家清楚定位自己技不如人，打也打不过，自然无话可说，相安无事。
阿宝这一开口，自己也知道落了下风，熟悉鬼市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些规矩门道。
可是话以说出，也是无法。阿宝拉不下面子，便自己掏钱，买了这张狗皮中的爱马仕。
老板见状，以为阿宝是个棒槌，都做了鬼了，还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老板游说茉莉，说自己还有好货，今天怎么也给茉莉这样的至尊VIp用户，一个满意的消费体验！便生拉硬拽着茉莉进了内间店铺，店铺的内间住着店主的女儿，一个画皮鬼。
后来才知道，这店主生前是上海滩有名的黑老大，冯敬尧！
“那店主女儿是......冯程程？”我哭笑不得。
在得到了阿宝的回答后，我才知道，原来画皮鬼和一般的往生魂不一样。人死之后，魂魄离体，成为鬼魂。而画皮鬼不是人死往生的魂体，它是魑魅魍魉中的魑魅一族，大多生活在深山老林。
魑魅，生于山川异气，成年后拥有实体，是人脸兽身，长着四只脚的怪物。他们有很高的智慧，善于伪装，专食人心。
冯敬尧和冯程程就是魑魅一族。
上古时期，蚩尤战败身死，手下的一众得力干将，也落得死走逃亡的结果。其中，魑魅魍魉各自的部族死伤惨重，被神界和人界围剿清洗。剩余不足百人的魑魅魍魉，逃回深山，避世不出。冯程程就是在最后一场人类围剿中出生的，这对面临灭族威胁的魑魅魍魉部族来说，带来了新的希望。可是这个新生的魑魅先天不足，实在太过虚弱了，深山里哪有人心可食。况且，人类的戒心并未消失，魑魅族承担不起暴露藏身之地的危险。冯敬尧在魑魅一族中，战功赫赫，临危受命，带着先天不足的冯程程离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进入人类世界狩猎，开启了叱咤风云的一生。
起初狩猎人心，进展并不顺利。冯敬尧带着冯程程，每次作案得手后，就立刻逃跑。随着年深日久，冯程程得到进食，身体便有了好转，开始能独自成功狩猎的时候，两个怪物就又有了新的作案方式。冯敬尧和冯程程每次作案，会小心地剥掉死者的皮，套在自己身上，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入人类聚居的城市。魑魅一族天生地养，都很聪明，他们成功的了解到了人类社会的生存规则，扮成父女，最终以冯敬尧和冯程程的身份名字，悠闲地静候高质量的猎物，自投罗网。
可是人类的科技发展太快了，拥有实体的魑魅会痛，会死，会受伤。最终，还是选择带领族人们，定居在舒服安逸的冥界。凭着高超的剥皮手段和无法超越的化妆技术，得到了冥界的广泛好评。
“那这些又和你们这次鬼街购物没什么关系？”我不明白，阿宝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被这么麻烦的画皮鬼缠上了。
“那店主冯敬尧，说是要给茉莉免费换皮！拉着茉莉就进了店内，由他女儿冯程程亲自主刀！冯程程，那可是风靡上海滩的绝代佳人！就连许文强和丁力都为了她兄弟反目！妥妥的活招牌啊！”阿宝连连感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她本来就是偷心的贼，你别乱发感慨也喂！”我忍不住抓乱一头短发。
“哦哦，对。”阿宝连连点头。
“后来呢？”我催促阿宝继续说。
“后来茉莉心动了啊，换皮很成功，不打针不吃药，坐那就是跟你唠，没一会儿就换完了。还真别说，画皮鬼的技术绝对是碾压亚洲四大邪术的存在！茉莉这下成了冯程程的小粉丝，承诺了帮人家搞贷款，搞资金，要把小店改成冥界最大规模的医美整形医院！”阿宝扶额摇头。
我也无语至极，女人为了漂亮，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利用公职便利，给人家开后门，也不怕被抓住了，吃上官司，到了阎王殿上深情献唱铁窗泪。
“那你呢？茉莉帮人家放贷，怎么把你也捎带进去了？”我小声问，生怕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听见。
“嗨呀，那冯程程缠着我，非要见酆都集团的主办会计！！”原来，茉莉还给她的偶像透了阿宝的底。
“什么玩意儿？谁啊？”我莫名其妙，这事儿怎么还和我们公司的会计有关系？
“许文强啊！大哥，你都来这么久了，没整理过员工档案，也该给财务部送过工资表吧！”阿宝震惊，我居然不知道公司的主办会计。
“......”我也无语了，怎么说呢，员工档案我是看过的。虽说酆都集团的员工众多，员工档案要是打印出来，比新华字典都厚，可我确实是认真研究过，这东西就像是一个人的过往生平，能反映出很多东西，关系千丝万缕。可是许文强这名字，和他档案里记录的内容，我真没想到就是那个许文强！所以，哪怕我经常去酆都集团财务部，也没认出那张帅脸，就是上海滩上的那个许文强。
“她这是要干嘛？不管要干嘛，你给她引荐一下就完事儿了呗。何必躲着，弄得自己手机不敢开机，鬼市也不敢逛。”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办公室玻璃幕墙之后的债主冯程程。“现在人家都来堵门了。”
“唉......”阿宝长长的叹气。
我连连感慨，一只鬼也有气可叹。
“见过了，许文强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到死都放心不下的女人，居然不是人，不是人就算了，还是画皮鬼这样的怪物。他说太可怕了，让画皮鬼还是去祸害丁力吧。”阿宝连连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阿宝。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又不是丁力，干嘛缠着我啊！”阿宝烦躁。
“嘘，小声点！她该听到了！”我赶紧捂住阿宝的嘴。
下了班，我叫醒了在小棺材里睡迷糊的朵朵，和跟着一脸生无可恋“阿宝·力”的冯程程，一起去了小吃街吃饭。
冯程程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完全和路边摊不符。往来小吃街吃饭的鬼魂们，纷纷偷瞄这位，身穿旗袍的民国优雅少妇。
我在桌子底下，踩了阿宝一脚，阿宝无奈开口，“冯小姐，感情的事儿，只能靠您自己解决，我们这种没结过婚，没谈过恋爱的单身鬼，您看我们能帮您什么呢？”
闻言，冯程程根本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们。我心里发毛，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饭也没吃，回了公司的临时宿舍，冯程程幽怨的看着我们，一直就徘徊在公司的宿舍门口。
就这样本冯程程跟了三天，我和阿宝实在无法，这严重的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朵朵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冷笑着表示，她来处理。我心中忐忑，朵朵可是鬼王义女，要是处理不好，伤了小丫头，鬼王还不吃了我？阿宝却说，我想多了，朵朵是前年尸王，世间大煞，背后又有鬼王的整个碧落黄泉撑腰，还没有她在冥界解决不了的人和事。这样的劝慰没让我好受半分，我开始为冯程程担心起来。
第四天晚上，消失了一天的朵朵风尘仆仆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