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嗡——”
仿佛来自海底脏腑深处的呻吟,穿透厚重的水体,蛮横地挤入每一个生灵的耳膜中。
平静的海水骤然变得狂暴,浑浊的洪流裹挟着泥沙倾泻,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整个海底搅得天翻地覆。
由珊瑚与夜明珠构筑的琉璃宫,墙壁撕开裂口,成片崩塌。
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守卫抽出,手中锋利的骨矛划开水体,组成阵型,为逃逸的难民们撑起临时的防御结界,可那淡蓝色的光罩刚伸展开不到片刻,就在海流的连番冲击下,如同脆弱的泡泡,顷刻碎裂!
“哈哈哈哈哈……”
“该死的封印,快给吾破破破!”
“再猛烈一点吧!再快一点吧!!!”
在魇族残魂的催促下,云无涯继续朝着海息皇宫的方向靠近过去。
只要距离够近,留在云无涯体内的魇族残魂,就能通过魇气的牵引,扰乱那沉寂已久的海底封印,出现波动。
没有神器坐镇,随着封印波动越发剧烈,封印的祭坛会一点点出现破裂,导致魇气外泄,重新打开地窟通道!
届时,魇族大军将会一拥而出!重回人间!
海面上,一场恐怖狂暴的海啸孕育而生。即将吞噬靠海而生的众多难民时——
忽地,一道无形的经纬线自天穹展开,转瞬间铺满天幕,诸天星辰化作棋子落下。
“定。”
似有大道律音响起,汹涌的海浪、崩塌的房屋、恐慌的生灵,在这一瞬间,都被暂停了时间。
一字落下,定风波。
那肆虐的风暴,悄然化解成柔柔细风。
海风习习。
一处海岸边,青色纸伞在骨节分明的大掌中悠悠转动。
伞面倾斜间,有一道青衣身影显露在夜色之下。
司拂衣正阖着眼,空无一物的右手向前舒展,接着手心一合,仿佛握住了一捧星光。
“安。”
律令再下,狂暴的海啸被瓦解成朵朵浪花,碎裂的巨石建筑倒溯回归,弥合如初。
二字落下,安山海。
巨大的星罗棋盘之上,一颗颗棋子如雨落下,混乱被强行归序,波涛被无声消弭。
唯独星夜之上,一轮巨大的星轮虚影高悬。
“——不!这不可能!!!”
魇族残魂不可置信地大吼大叫:“该死!神器【千机变】怎会在此地现世!!它不应该在仙蓬岛的吗?!!”
仙蓬岛……
云无涯想起来了,那是他跟魇族残魂产生交集的最初之地。
因为一次海上风暴,他被卷入海里,后被过路的仙蓬岛商船搭救,才误打误撞上了仙蓬岛。
只是,仙蓬岛常年处于半封闭的状态,不怎么欢迎外来者。
云无涯当时也只是待在仙蓬岛的外围区域,等伤势痊愈后,就被遣送离岛了。
“现在该怎么办?”云无涯嘴上虽是询问,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立马转身撤离。
“你们的苦心谋划,好像败露了啊……”
供奉在仙蓬岛的神器千机变,突然现世!
还是出现在了海息皇朝,阻止了魇族意图破除封印的阴谋……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云无涯可不相信。
此时,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是遗憾,是幸灾乐祸,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走!”
即使再如何不甘,眼下,魇族残魂也只能让云无涯尽快逃离此地,否则停留时间太久,行踪会很容易暴露在神器面前。
逃走时,云无涯下意识抬头望天。
同一时刻。
有无数中州人士,因这惊天变故,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着那苍穹之上,静静伫立的巨大星轮。
漫天繁星,星罗棋布。
天空、大地、海洋、雨林、山峦……皆化为天地棋局。
有神之一手,静静拨弄棋子。
一子落定,山海可平。
……
稷下学宫。
子规苑内,司沉璧不语,只是眼神怔愣,直勾勾盯着手中的九极星盘。
淡淡的金光散出,透着某种温暖到令人心安的气息。
这种感觉,过于陌生,又透着一丝藏匿在记忆深处里面的熟悉感……
“……沉璧,你怎么流眼泪了?”
段玉言察觉到司沉璧的状态不对,忙凑到她的身边:“是不是夜风太大了?还是你有哪里不舒服?这些天都在找老生打架,你不会受伤了吧?”
不知不觉中,司沉璧眼眸里蓄满了水雾,泪珠似断线了珍珠,颗颗砸落。
她抬手擦掉泪水,看着已经围在身边的段玉言四人,只是微微抿唇,而后摇头:
[我无事,只是……]
她将九极星盘往前递了递,示意四人来看。
[每个司家人,从一出生起,就会选择一件本命法器,然后日日夜夜佩戴在身边,进行温养。]
[我的本命法器——九极星盘,却并不是我自出生起,就带在身边的,是后来……我爹爹带回家,说是阿娘去了很远的秘境里游历,这是阿娘临行前,留给我的生辰礼物。]
司沉璧只给四人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收回,双手抱在怀里。
[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九极星盘在没有我催动的情况下,会自行发光,运转星轨。]
“啊?那这九极星盘是不是坏了?”
封千里的话一说出口,段玉言就立马捅了他一下:“坏什么坏?哪里有坏了?如果真的坏了,还能发光不成?”
“说不定是沉璧你温养本命法器这么多年,让本命法器有所蜕变了呢?”
刑雪一脸深沉地点头附和:“对,没错,就是这样。”
陆灼‘唰’地张开扇子,一边对着司沉璧轻轻扇风,一边递上温热的湿帕子:“沉璧,你先擦擦脸,不然泪痕干了在脸上也难受。”
见司沉璧双手抱着九极星盘舍不得松手,刑雪干脆接过湿帕子,帮司沉璧轻轻擦脸。
司沉璧微扬着小脸:[……谢谢。]
“我们都打了这么多天的架,要不今晚就放松一晚怎么样?正好,今晚夜色正好,可以一起看星星!”封千里提议道。
“我最近在内山那边发现有七珍宝鸡的踪迹。”
“我曾经跟我师父吃过一回,那肉味可香了!而且也是体修炼体时,营养价值极高的必备食用妖兽肉!”
“我那时还没筑基辟谷,就最喜欢吃这个了。”
陆灼表情有些嫌弃,以扇捂脸:“啊?体修炼体的补品?那我一口吃下去,不会变成硬邦邦的肌肉丑男吧?那也太粗鲁,太不优雅了~”
封千里嘿嘿一笑,一把揽过陆灼:“想啥呢,就吃一回,还不至于立马暴增肌肉,顶多就是增强一点体质,而且陆灼你这小身板,也该增增重了……”
陆灼不满:“你个粗人懂什么?本少宗主这是标准的优雅公子身段!”
“肉在哪里?我去打猎!”刑雪提起剑就要走。
封千里对刑雪挤眉弄眼道:“我来就行!”
刑雪是唯二的女孩子,现在怎么说也得留下来陪着司沉璧。
“啊……哦,那行。”刑雪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陆灼,你来搭把手,七珍宝鸡很是狡猾,移速又快,你的飞剑正好能布下天罗地网……”陆灼被封千里强行拉走。
远远的,还有陆灼的声音飘来:“……老封,先说好了,我的宝贝飞剑可不负责杀鸡,免得沾上什么气味啊……”
“……”
等几人再齐聚篝火堆旁。
那鲜美多汁的七珍宝鸡的香味,也吸引来了子规苑的其他新生们。
最后,演变成了子规苑全体新生们的篝火晚会。
“沉璧,这串烤好了。”封千里将烤串递给司沉璧。
[谢谢。]
司沉璧咬了一口烤串,鼓着腮帮子,反复强调:
[我其实、就是有点想我爹爹了……从我进学稷下学宫开始,爹爹就欠了我好多份生辰礼物呢。]
司沉璧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只是一想到自己当众哭了,就有些许的羞耻心冒出来,顿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都是爹爹的错,才让她失态了。
同其他人不一样,司沉璧从小就没离开过家,更没有出门历练过,这一次来稷下学宫进学,还是头一回离家这么远、这么久的。
陆灼以扇掩唇,清俊的眉眼一弯:“那等我们都晋升化神期,又领悟了神通之术后,可以自由出入稷下学宫,就一起去仙蓬岛吧!”
“仙蓬岛那边向来与世隔绝,不过有沉璧在,我们肯定能进去,到时候还可以一览仙蓬岛那边的好风光……”
司沉璧重重点头:[好,到时候你们都去司家做客,我来尽地主之谊。]
“那就这么决定了!容疏现在不在,不过可以大发慈悲也一并带上她!”段玉言拍了拍手,大声宣布。
“小段子啊~你这话敢在容疏面前说么?”
“呸!你个花孔雀!小段子是你能叫的嘛?”
“也不知道容疏什么时候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