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送别方潇潇
方潇潇似乎已晕死过去,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江一冉背着她在漆黑的半山腰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困难。为了防止自已看不清路,不小心踩空把背上的方潇潇颠下来,她的步子越迈越小。
其实她们俩的体重相差不过两三斤,背不动是正常,如今能走上半个多小时已是她的极限。
中年男子早就追上她,并肩走在身旁。
“她已经死了。”他好心提醒她。
“她没死。”
方潇潇的身体仍然温热,她没有死!
中年男子又道,“我的飞镖上淬了毒,凡中镖者七步之内必死。”
江一冉的脚步就此停滞,抬起被压弯的脊背,死死盯着同行的男子。
他面目普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不轻易示人的软剑,也早已被再度别回到腰间。
此时,他双手负在身后,行走于一团墨黑的山间,姿态极为悠闲,犹如闲庭信步。
“你很快也会死的。”江一冉咬牙切齿地狠瞪着他,“你手下的冤魂会找你索命,我也会为潇潇报仇。”
中年男子看她一眼,语气平淡,“请便。”
“对了,”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前面有一处极为平坦,我看你这背上这姑娘就葬在那吧,这么走下去,天都要亮了。”
“你是静安公主的人?”
中年男子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屑,嘴角微撇,“我可不是那个窝囊废。”
他说的窝囊废,这会正在后面连咳带喘地赶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烧焦头发的味道。
“你是明英宗的人。”这句话,江一冉用的是肯定语。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中年男子所说的平坦之处,他在地上划了两下,说,“到了,就是这。”
他用的也是肯定语。
江一冉盯着他脚下随意划出的一个小圈,这就是潇潇最终的归宿吗,哪怕她只是时空的投影,但她也是为了保护她才中的毒镖。
她反手紧紧抱着她身体,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放下。
中年男人神色有些不耐烦,但语气仍然淡淡。
“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有化尸粉可助你善后。”
毁尸灭迹于无形的事,他说得竟是云淡风轻。
江一冉闭上眼睛,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待再睁开时,慢慢弯下膝盖单脚跪下,同时将背上的方潇潇缓慢地放在地上。
当方潇潇歪着身子,半倒在地面时,江一冉又一次看到她背后的飞镖。她心疼地牢牢抱紧她,强忍悲戚,颤抖着闭上眼睛埋在她的肩头。
她湿冷的脸颊贴在方潇潇脖颈的大动脉处,能闻到她身上少女特有的馨香,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跳动。
不仅如此,方潇潇的身体也不知在何时已经冰凉,虽然仍然柔软,但胸前却没有任何起伏。
江一冉不死心地又握住她的手腕,可手腕处的动脉也不再有节奏地搏动,沉默地像是她们脚下的大地。
她真的去了。
眼泪一滴滴沾湿她的衣襟,江一冉愈发温柔地抱紧她,将她包裹在自已的怀里,想将自已的温度全都传给她。同时,她咬牙抽出她背上的飞镖,朝对面的中年男子猛地甩去。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将凌厉的飞镖一脚踢开,飞镖没入草丛,倾刻间便消失在茫茫夜雾中。
“你叫什么名字?”江一冉冷冷地瞪着他。
“吴名。”
很好。
他也叫吴名!
“好名字。”
中年男子难得脸上有一丝疑惑的表情,他扫了江一冉一眼,“好名字?”
“当然,连真名都没有的人,你离死人也不远了。”
吴名没有生气。
只是对她竖起一根手指,“你只有一柱香时间,天亮前我们必须入西洲城。否则,杀了你给她作伴。”
“杀了我,你能交差?”江一冉斜眼睨他。
“杀了你,再杀了那个后面那个窝囊废,用他交差。”吴名的语气平淡地像是说,请客吃饭不用自已招手,也会有人来吃一样。
江一冉在方潇潇耳边轻声低语,“潇潇,好好睡一觉,我一定给你报仇。”
她说罢轻轻放开她,让她在地上躺平。
随后脱下外面的衣裙盖在她身上,自已只留下一身白色的亵衣。
“火折子?”她朝吴名伸手。
吴名扫了一眼地上被遮盖的人形,再朝她身上的亵衣瞥去,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回避的,倒是真从腰间抽出火折子递给她。
江一冉接过来,在嘴边轻轻一吹,豆大的火苗凭空窜起,随即在夜风中燃得旺盛。
她蹲下来,将火折子对准盖在方潇潇身上的衣服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在衣服上迅速蔓延,一下子就蹦得老长,方潇潇在温暖的在火光中安静恬睡。
“……谁,谁又点了火??”黄应惟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火焰道,“一晚上点两处火,你疯了你??!”
江一冉充耳不闻,根本无视他的出现,对着火光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就转身往山下走。
“这,这火里烧的是什……”黄应惟指着火花的手指抖了一下,朝走在前面的吴名、江一冉扫去,突然明白过来。
“女子狠起来……真狠!”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下山。
天地无言,漆黑一片,唯有山风沉沉呜咽,像是在为山间逝去的芳华叹息。三人一路蜿蜒行走,仿佛飘浮在虚空中的灰尘一般,任着劲风来回吹袭。
黄心悦走了,“方潇潇”也走了,她在黑暗中结识的小伙伴,在黑暗中又一次向她告别,携手去了远方。
江一冉知道,只要自已离开这里,重新回到现代世界就还会再见到方潇潇。
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半山腰的一个月里,和“方潇潇”比金子还珍贵的知心守护。
那是属于她们两人一辈子的秘密。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长得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天微微透亮时,他们三人总算悄悄入了西州城。
城内,街面上没什么人。
但天却亮得格外快。
遥遥天际处,红色的云层越积越多,重得好像要压下来,让人看着喘不过气,江一冉望着那红云忽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黄应惟也望向红云,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那一大片红得渗血的朝霞,越觉得不太吉利。
虽然唐诗有云,“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但那是初升的朝霞受红光照射,使得天边像是烧红了般鲜红一片。
哪像现在,只有朝霞,没露出一丝红日。
怎么就能能红得如此诡异??
“四月初九,天气好得很。”江一冉笑着扫过吴名和“黄应惟”,该来的终于来了,一个都跑不了。
吴名向来寡言少语。
扫了一眼天际继续朝前走,脸上淡漠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皇宫高大的宫门,就在路的尽头。
他此行即将圆满。
“哎,”这时,黄应惟将脑袋探到江一冉面前,朝她一抬下巴,“你是怎么看穿我的,我的易容术在江湖上若排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
他说话间又捏着下巴认真琢磨,“难道是声音露了破绽?不应该阿,我……”
“真正的黄应惟在哪?”江一冉冷冷打断他。
“他阿,自作聪明去招惹公主,公主呢,也正好借他端了‘如意楼’。”
“你们杀了他?!!”
江一冉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
黄应惟朝他摊开双手,“没用的人嘛,当然要去该去的地方。”
“你更该死!”江一冉狠狠瞪他,要不是双手双脚被绑,她打不过吴名,也要踢这骗子一嘴沙。
“各为其主嘛,江姑娘。”假“黄应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这个姿势像极了黄应惟本人。显然在他死之前,这个骗子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还特意模仿他。
而在这一个月的时候里,他们和黄应惟没有联系,还是暴露了在半山腰的藏身点,很可能是“如意楼”那边出了叛徒。
没错,“如意楼”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关键时候为了保命出卖消息,人之本恶。
可惜,黄应惟和她们以后也不会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见江一冉盯着他愤恨不语,“黄应惟”又问,“你说姓江的,你倒是说阿,你是从哪点看穿我的?”
“你想知道?”
“这是当然?”
“你过来点。”
“那可不成,你若是淬我一口脏了脸皮,我还怎么靠这张脸吃饭。”
江一冉看着他和黄应惟一模一样的假脸嗤笑。
“有一处地方,即便你再怎么精通易容也改变不了,更骗不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是何处?”黄应惟略低着脑袋,谦虚地望着她,他的眼里竟泛着一丝诚恳的讨教。
“你的人面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