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第二轮循环2
堆积如山的书架一排排尽在眼前,对面则是他最熟悉的长案。案上整齐摆放着诗书、纸稿,其中一张宣纸上还留有一行,他不久前才写下的诗。
“功名难合若捕影,日月据易如循环。”
这是曾巩的诗。
会试结束当晚,他自觉轻松了不少,在书房小酌两杯后,趁着微薰写下的。
书房里的一切,竟然都是从前的模样!
周渔猛地转过头,身后昏暗开阔的地下溶洞,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都一并消失了。
无数因地动家破人亡、骨肉离散的百姓原本曾栖身于此,现在也全都不见了。
他的头顶是漆黑宽广的夜幕。
星光璀璨,月影轻盈。
他单手扶着书房的门框,一只脚在外,另一只已踏了进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跳在瞬间加快,“砰砰”直响。
他来回在书房内外,频繁转头打量,但夜幕仍是夜幕,书房仍是书房,再也没有变回之前地下溶洞的模样。
眼前的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他需要时间消化。
周渔在院内走了一圈,夜凉如水,万籁寂静,只听得远远传来的虫鸣蛙叫。
今晚的“玉笙居”,似乎和平日里的每一个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刚才明明就身在地下溶洞,听靳大夫和“如意楼”那对男女讨论,要不要出去救吴名。对了,他们还几次提到循环……难道,难道说??
就在这时,有人揉着眼睛朝他走来。
“公子……你怎么,还不睡阿?”
是宁棋?!!
见他突然出现在眼前,周渔吓得往后连退几步,“你,宁棋你,你怎么在这??”
“我……?”宁棋困得抱着身边的树干,“我得守着你阿二公子,你在哪,宁棋就在哪。”
“宁棋,”周渔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抬手搭在他的肩上,下一瞬,他的手掌实在地落在他肩头,并没有穿过他的身体,“宁棋,你还好吧?”
“二公子,你,要是再不睡觉……”宁棋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要是再不睡,宁棋就真的不好了。”
“为什么?”
周渔仍有些呆呆地没反应过来,他曾亲眼目睹宁棋在他面前被黑衣人擒走,又听他一声声地唤着“公子快跑”,那日的情景对他的震撼太大。
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无法释怀。
现在乍又见到活生生的宁棋,他虽不害怕,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宁棋幽怨地拖长尾音唤他,“你再不睡我就要困死了!”
困得要死的的宁棋似乎“怨气”颇大,说完又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干脆直接掉头独自往书房走。
“公子你不是早就考完会试了嘛,怎的还是天天的如此紧张。”
“公子,我实在太困了……”他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清瘦的身影就此消失在书房门后。
我早就考完会试了……??!
周渔在脑中呆愣愣地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突然脸色一白,转身大步往书房走。
“宁棋,今日可是三月初三??!”他将睡在长塌上的宁棋摇醒,“宁棋,快醒过来!!”
宁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他一通乱摇,只得朝胡乱朝周渔摆手,“公,公子,今天是三月初二阿……太困了公子,让我再睡一会就起……”
今天是三月初二……??
他话还没说完,周渔就放开了他。
他是二月初九参加会试的,之后在三月初三那晚遇到吴名,再之后,三月初八放榜。
他中了会元。
再之后,殿试又中了状元。
殿试当日金殿赐婚,公主陨命,逃难溶洞……
他都想起来了。
原来,他真的如靳大夫他们所言,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间循环——现在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没有地动,没有赐婚,没有人消失不见。
“我进入第二次循环了……”周渔低声喃喃自语,边说边走到书案边坐下,“我进入循环了,我还会再见到她。”
“她这次一定会没事,一定会的。”
“我会再见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一次见到了吴名。她仍是一身红衣,面对他笑而不语。他与她默默对视良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不容易想到问她,你有没有受伤,却是脚下一空,登时坠入无底深渊。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下一瞬便从梦中醒来。
醒后,周渔察觉到眼眶边有些异样。
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已竟不知在何时流下了眼泪。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像女子一般因为一个梦哭了?
实在不可思议。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竟然还在书房,而不是那座巨大的地下溶洞。此时,窗外一片漆黑,宁棋也仍在一边的长榻上酣睡。
“今晚的夜,怎么如此漫长……”
周渔咕哝了一句,身体绵软地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睡了许久许久。
他的耳边渐渐响起了细碎的说话声。
“二哥在里面吗,宁棋?”
“三公子,嘘!”这是宁棋的声音,“二公子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自言自语的睡不着,直到今天早上快天亮才睡算下。”
“二哥……为什么会睡不着?”周溶有些不解。
他是天黑沾枕就睡的好睡性,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放着如此香软的床塌,大晚上不睡觉。
“唉,”宁棋叹了一口气,“二公子自从会试后便是如此,他大概是担心,担心会试……放榜。”最后几个字,宁棋明显压低了声音。
他可没胆子说二公子担心会试不中。
周溶“哦”了一声,又接着道:“原来二哥是在担心这事。”
“那简单,今天就是三月三,我带他出门走走散散心,省得整天闷在府里都闷出病来了。”
“这主意好!三月三,女儿节,听说全西洲城的小姐今晚都会盛装打扮,出门与郎君相会。”
“是阿是阿,四妹也想去,可惜母亲不准她去。”
“三公子,到时候若是我们二公子……”宁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但后面的声音却是小得半点都听不见。
越说越不像话!
周渔再听不下去,起身走到门边重重咳嗽一声,“咳……!宁棋,是不是溶儿在外面??”
“二哥?”听到书房里的声音,周溶轻笑着对宁棋“嘘”了一声,就往书房里走,“你起来了二哥?”
“嗯,溶儿来了。”
“二哥,”周溶打量他似是睡足了神清气爽,脸色也不错,不禁放下心来,“今日是三月三女儿节,我们一同出去走走如何?”
他知道二哥向来喜静,不喜欢去人多太过吵闹的地方凑热高,本打算继续再劝说,没想到周渔看着他点头,十分干脆应下。
“好。”
“呃……”周溶不禁有些意外,“二哥你同意了,今日这么如此爽快?”
“同意了。”周渔理所当然地点头,今天等的就是你来相约出门,“一会你记得去告之母亲一声。”
“哦,”周溶点头,“好的,二哥。”
今日的二哥,怎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呢??
周溶走后,周渔又坐回到长案边,默默凝视吴名曾出现的那扇窗户,“玉笙居”内外十分安静。
似乎天地万物都在与他一同静待时间流逝。
静待那一刻的来临。
……
鲜红的人影摊开双臂,在水中无声坠落。
似乎在认命地等待触底的那一刻。
然而下一瞬,她的衣裙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不可抗拒的下坠竟然停止了,江一冉微微睁开眼睛。
还不待看清什么,又是一个浪头翻涌而来,她眼前一黑再次归于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像是没过多久。
她再次睁开酸涩的眼睛。
入目却是一片白色。
这是哪??
她想撑起来端详四周,身上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只得又老老实实躺回去。
过了一会,待呼吸平复,神识清明。她再次试着撑直坐起来——眼前皆是素淡的白色,她似乎是在一座白色的蚊帐里??
这是回去了,还是在哪??
她掀开帘子朝外打探,屋内摆设简陋,亮堂干净,还有些眼熟,怎么看都像是刕婆婆和刕爷爷刕良的家。
“刕婆婆??”她试着叫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于是江一冉撑着下床,慢慢往门边走。
“刕婆婆,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