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信物
谢文暄死的第十天，萧承得到消息，一个重要的探子被姜寰发现了身份，他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姜寰发了疯，以至于他一路逃出了都城往大恒逃命，路上姜寰养的死士从无间断地想要将他截杀在半路。
来不及多想，萧承立即传信派了离西夏最近的长平侯韩澈前往支援，将人救下。
韩澈用最快的速度点了五百近卫连夜千里奔袭，于林野之间在姜寰养的死士刀下把人拖了出来。
只是追击一个探子，姜寰竟然派了二十多人要杀他。
周靖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眼睛撞在了树上，肿的睁都睁不开，惨不忍睹的朝着韩澈拱手：“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对面的男子宽肩窄腰，一身利落的窄袖黑衣，腰间却没有了从小到大随身的剑，从前的轻狂肆意现在只余下沧桑的沉冷，看起来很是不好接近。
韩澈随口一问：“你认识我？”
周靖笑了一声，顶着满脸的伤。
“下官多年前离京前往西夏，在街市上见过小侯爷和瑾公子打马过京城，还是少年模样。”
而今沉戟折沙，淌过人世百里地，回头一看已是物是人非。
韩澈莫名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点了点头带着人往外走。
他多问多错，周靖有意拿这个堵他，顺利的应付了韩澈。
将人带回了扎营处，军医尹风月给他包扎好，没有发现什么内伤和大问题，向主将韩澈禀报之后，韩澈便命副将明楼将他送回大恒京城，萧承等待已久。
明楼翻身上马，还带着伤的周靖被安排在马车之中，韩澈点了点头，车队便缓缓动了起来。
车帘忽然被人掀开，周靖从里面探出头来，遥遥望着韩澈，忽然开口：“侯爷，瑾公子已经下葬了，尸身完整，坟冢在西夏都城往西的望泉湖边。”
二十多年了，他唯一记得的除了先帝和新帝萧承，只有这两个浓墨重彩的少年，而今一切背弃，告知韩澈那个人的下落，也算是斩断前缘。
韩澈沉默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他是暗处的探子，身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因此回京并没有大动干戈，明楼带着几百士兵送他到了京城三十里外，和早早等在那儿的周礼碰面便带人折返，由周礼悄悄将人带入京城安顿在早早备下的宅院之中，无人知晓。
萧承片刻后将赶赴而至。
马车滚动，从繁盛的街道上而过，萧承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却有几分疑虑。
依照现在姜寰在西夏这个疯劲儿，只要是怀疑的人，无论有没有铁证都直接杀，杀的西夏动荡不安，还调动兵符加强了戒备，整个西夏都在她可怕的掌控之中。
周靖虽然在西夏潜伏了二十几年，但是他只是个门客，就算再怎么得太尉重视也不可能拥有太多权力，他既然已经被姜寰发现了真实身份，又是如何在姜寰堪称天罗地网的包抄围杀中从都城逃出来的？
这些人潜伏了多年，是这次因为臣瑾出了事姜寰正好借着机会见整个西夏都翻过来，所以频频暴露，周靖都完了，其他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萧承只觉得头疼，如今西夏的情况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他不敢不谨慎，万一有疏漏，被连累的就是整个西夏的探子。
他抱着复杂的想法到了宅院，方才进去，就对上了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那人见到萧承，身体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在了萧承面前，深深的伏首拜下去。
“下官周靖，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肩膀颤抖着，像是竭力忍住哭声。
萧承神色动容，亲自上前将他搀扶起身，望着他满脸伤痕长叹了一口气：“平安回来就好，这些年来大恒亏欠你们许多，应当以功臣之礼迎接，只是一切未定，只能委屈了你。”
周靖抬起头来，哭的真心实意，紧紧攥住萧承的手，难以自抑，君臣之心昭昭。
他已经太久没有回来了，一路上看过繁盛安稳的都城，越过残阳如血的关外，到京城的时候浑身震颤，他已经记不清京城的样子了，只依稀记得城门高耸，目光越过高高的牌匾便是巍峨庄严的不渡楼。
当年他们这些人自请前往西夏潜伏的时候，即将远行的人因为身份特殊，从此潜入黑暗，因此不能公然送行。先帝便带着年少的小太子同他们登上不渡楼，最后对酒当歌，愿他们此行顺利，平安归乡。
小太子萧承才十几岁，却已经依稀有了储君的威严沉稳，即使不会喝酒也端起了酒杯朝他们举起，认认真真道：“诸位是大恒的栋梁，百年后史书上永远都会有诸位的姓名，此去道路艰险，望诸君早日归乡。”
他一口闷，险些没把自己给呛死，咳的惊天动地，脸都红了。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勾肩搭背的笑了起来，第一次没有君臣之别，挨个过瘾的摸了摸小太子软乎乎的脸，周靖落在最后躬身给他整理了衣裳，扬声笑道：“待到殿下也有孩子的时候，我等便给殿下一个太平盛世，以作谢礼。”
往昔旧梦纷纷扬扬碎裂在了塞外的风雪中，当年的小太子已经长成了沉稳端方的帝王，那个许诺的太平盛世却是被他亲手打破的。
周靖垂眸敛下眼中的痛苦，颤着手，声音伶仃：“我等愿万死以赴。”
不得好死。
萧承没有察觉。
未免寒了功臣的心，他没有过分试探，只随便提了几句臣瑾的事情，周靖就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小小的印章双手递给萧承。
萧承难得一顿，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他见过，这是臣瑾的东西，他们三人在东宫为非作歹的时候一人有一个，是用玄玉亲自刻下的，最里面是如雪一般殷红的颜色，外面是沉沉的黑，这种玉料稀缺而珍贵，当年也只有这么一小块被先帝珍藏。萧承带头偷了出来分成三块一人刻了一个，事后被先帝抓住挨个暴揍了一顿。
臣瑾的印章刻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逆子韩澈”，侧边有一道小小的裂痕。
是他的东西。
当年逗趣儿的玩意儿，如今成了扎在心底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