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言明
宁珂心口忽然被堵了一下。
从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天到现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恒，好像都没有人记得皇后的名字。
大恒的百姓叫她皇后，宫里叫她皇后，就连忠勇侯府也叫她皇后。好像她的代名词永远只能是大恒的皇后娘娘，是忠勇侯府送入宫的靠山和声名，她唯一的轨迹就是恪守立法老死在深宫，百年之后墓碑上也只会刻着“皇后”。
没有人会记得她是谁，也没有人会知道她有着怎样的生平和性格，有没有过求而不得的人，燕兰若这个名字粉碎在历史的长河中，深埋地底。
宁珂从未有过的心惊。
作为皇后的燕兰若尚且如此，那她呢？
宁珂脸色发白，却被察觉到的萧承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探到了一手冷汗。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他也不能打断燕兰若的话回来安慰宁珂，只好紧紧拉着她的手，想让自己手心的温暖传到宁珂手上。
他望着皇后，眼神却变了，面前的人几乎是陌生，是他从未见过的真实模样。
萧承问道：“忠勇侯府做的事情你都不知情吗？”
虽然燕兰若是忠勇侯府的人，但对这件事情到底知不知情，那就是迥乎不同的两个结果了。
燕兰若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一直只知道侯府想借着皇后的名头继续往上爬，打压其他官员，直至今日母亲入宫来坦白，我才知道他们私底下动的手脚。”
她卸去了皇后的钗环衣裙，一身素衣，连臣妾都不愿意自称了，是真的不想再做皇后。
事已至此，燕兰若不会再撒谎。
宁珂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楼兰的事情呢？当时阿史那寒叶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又提起吗？”
燕兰若平静的看过来。
“楼兰的计划涉及太大，从母亲的反应来看，侯府应当是被阿史那寒叶忽悠了，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是成了楼兰大王子探路的刀。”
这就难办了，阿史那寒叶都已经策反了忠勇侯，知道这都是自己人却还是不愿意泄露一丝半点的真相，实在是太过于警惕狡猾了。
看来楼兰对于大王子阿史那寒叶的传闻就只有过分警惕这一条是对的。
其他的燕兰若说的都是两人能确定的，这一条却是马虎不得，萧承回头想必会找机会证实。
话说开了皇后即便是这般境地依旧平和的很，比宁珂还要洒脱，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她没有起身，嗓子有些沙哑。
“侯府有罪，我也一样。自今日起，我自请青灯古佛相伴一生，给皇上和宁珂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望皇上恩准。”
没了家中的女儿为后，忠勇侯府便元气大伤，这样既是解脱自己也是给忠勇侯府留一线生机。
燕兰若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动过手脚，全程都不知情，萧承自然不会为难她，却没有当即应下。
如今的忠勇侯府就是下一个丞相府，按照这样的发展，三五年后成为宁博远那样的逆臣也犹未可知，萧承绝不能出这样的疏漏。
见他没有答应，燕兰若很敏捷的猜到了原因，她苦笑一声：“原来侯府的威胁还在，我便一日都走不掉。我愿意配黄皇上拿下侯府的家底，只求皇上留他们一命。”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些年来任劳任怨，处事沉稳，给萧承带来了太多助力和省心。
萧承点点头，“你多年来费尽心血，朕便看在你的面子上，倘若侯府忠勇侯府没有勾结楼兰，死罪可免。”
自从宁博远被杀后，萧承的帝位便稳固了，朝堂之上，京城之中，甚至是边关百万军师都尽在他股掌之间，没有人能够挑衅他。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燕兰若恭恭敬敬的朝他磕了头：“多谢皇上开恩。”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欠忠勇侯府任何东西了。
这件事情并没有隐瞒，天色完全黑沉下去的时候，皇后燕兰若自请被废的消息便传遍了。
萧承带着宁珂回了暄林殿。
宁珂脸色还有些发白，像是没有回过神来，萧承以为她是被皇后方才的样子吓到了，坐在她面前温声安慰：“皇后这些年来沉寂已久，从来都是这般恪守礼教的死寂，今日确实让人意外。”
宁珂望着他的脸，心中好像才安静了几分。
她听见自己声音灰败的开口：“皇后娘娘出身侯府，嫡出的长女，做了那么多年合格的一国之母，最后世人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臣妾从未如此清醒的意识到，人人身如蜉蝣，朝生暮死。”
萧承终于愣住。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宁珂惆怅的原因会是这个。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
他却也能默契的感受到宁珂真正想说的意思是什么，身为女子即便再如何作为，即便是如燕兰若这般成了一国之母的皇后，也免不了在史书上一个“皇后”便一笔带过的命运。
就连萧承，若非皇后方才自己提及，他也不记得原来她叫燕兰若。
萧承心爱宁珂，想要把这个人帮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却忽然不忍心宁珂这样不输男子的胆识谋略埋藏尘土中，也因为身为女子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他拉着宁珂的手，郑重道：“世如蜉蝣，但倘若你要改变，朕便不会将你锁在深宫，你做你愿意的事情，朕来让史书留下你的名姓，绝无欺瞒。”
宁珂震惊的看过来。
对方一双锋锐的眼睛看过来，却没有了半分攻击性，眸中映着烛火和她的身影，诚挚而珍重。
他身为帝王却也不能改变这世间的规律准则，但是若宁珂真的能做出一番作为，萧承便负责做她的盔甲，从此史书工整，谱尽英雄。
女子从未被世人定义，没有人能将她们的功绩付出抹去，朝堂庙宇，沙场江湖，女子亦可来去。
宁珂握着他的手，忽而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