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这个世界的痛苦
“再醒来时，我看到的是我的父亲，他的嘴一开一合，但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和童话故事不同，我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悔恨或是愧疚，兴奋是他脸上唯一出现的表情。”
“我是他亲生的，这证明了他的血亲是一个正常人。”
“这对于一个‘异常’的人来说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事情。”
“对女儿的疑惑，不对，是对自己的疑惑像毒药一样，已经侵蚀了他的内心太久，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父爱已经完全不剩下一丝。”
“而当时的我，也和现在不太一样。”
小女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低下头，似乎在观察着自己的手掌。
“正如我先前所说，恶魔理解里的‘复活’，和常人的不同。”
“黑暗和混沌在我眼前聚集，我第一次正面看到了这个世界对我的敌意。”
“这样说并不对，我见到的其实是对我父亲的敌意，只是通过对我的敌意这个形式表现了出来。”
“我无法控制住内心深处的愤怒，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了。”
“它问我，想不想让一切都归于虚无。”
“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一道黑暗的裂缝就撕开了天空。”
“很难形容当时的景象，路上的行人都停了下来，用手机拍摄着天空的异象。”
“我能听到每一个人在说什么，看到每一个人在做什么，我累了烦了，不打算去一个一个辨认谁好谁坏。”
“我随便挥动了几下手，大地开始颤抖，山峦倒塌，河流逆流，一道道裂缝在平整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火焰涌现，烈风呼啸，雷电交织。无边的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将一切光亮扼杀。”
“七天，七天的时间，整个世界就重归虚无了。”
“然后恶魔又让我恢复了神智，我当时以为它们只是热衷于玩弄人类。”
“我在黑暗中呆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毁灭并没有给我带来解脱，只带来更深的孤独。”
“我是无法毁灭自己的，而只要我存在，这个世界就不算迎来终结，恶魔们没有那么闲，它们需要我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并连带着我一起毁灭。”
“这就是我的故事，这个世界的故事。”
“现在，雪已经越来越大，马上就能彻底淹没这个世界了，两位，这个世界的最终幕到了。”
小女孩从虚空之中拿出一株花，它的花瓣上柔嫩的颜色早就完全褪去，只剩下枯萎后的灰白。
“这是我房间中的那株‘绿植’的原型，它其实是一朵花，现在我强行将她保存了下来。”
小女孩轻轻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这朵花的茎，干干瘪瘪，似乎随时会断开。
就在这时，地板，不，是整个木屋，都轻轻晃动起来。
徐恒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仿佛整个空气都凝固了，他的心脏莫名跳动加快，一种焦躁的情绪无法控制地冲了出来。
徐恒身体微微颤抖，他立刻抽出了埃雅仁迪尔之星的哀嚎，对准了这股感觉的来处，指尖泛起一丝冷汗。
他感到一种压迫力，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并且锁定了他。
徐恒绕过小女孩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在黑暗与白雪相遇的地方，他能感受到黑影的存在，尽管无法看见，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具现化的‘痛苦’，并且比起上次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黑影的速度似乎相当快，很快徐恒就能看清它的人形。
它冷冷地看了徐恒一眼。
徐恒的胸腔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食物”了，现在的他甚至无法集中注意力。
黑影巨型而纤细的人形，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显得更加恐怖。
它的身躯笼罩在浓密的黑暗之中，仿佛是一团扭曲的影子。
白雪的光芒在它身上无法映照，只是在其周围形成一圈阴暗的边缘。
黑影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征，五官更是没有，但是旁人却能轻易明白它在干什么。
虽然痛苦已经具现化，但是现在具现化出的它似乎也具有抽象概念的一部分属性。
毫无疑问，这是更加强大的象征。
徐恒能感受到它那双不存在的眼眸散发出冰冷的光芒，那光芒来自数千年的积累，那是这个世界的怨恨。
甚至能感受到它的肌肤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完全是被冰封的死亡之躯。
黑影的手臂苗条而有力，手指狭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长度无限接近小臂，似乎随时能够撕裂一切生命。
黑影的脚步在白雪中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任何雪落在上面都会瞬间消失，或者说是根本“不敢”落在上面。
当然，这道象征着痛苦本身的尾迹，白雪似乎也没必要去覆盖。
就徐恒的感受而言，似乎就连白雪也在颤抖着，也在害怕着这个无尽黑暗的存在。
徐恒感觉到杨千凌正在离开第五层，他回过头和杨千凌对视了一眼，二人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既然痛苦的力量源泉是这个世界的痛苦，而痛苦之源又就在这里，徐恒现在的任务就只剩下了一个，尽量削弱“痛苦”的力量。
而杨千凌就负责挡住“痛苦”本身。
“其实，你并不痛苦。”
徐恒想了一大会儿也没想好该说什么，他干脆心一横，第一句就语出惊人。
小女孩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她对这句胡扯连回答的想法都没有。
“你的痛苦直接来源其实是你的父亲，但实际上你已经原谅了你的父亲。”
“在之前，你只是找不到一种合适的表达，来赋予这个故事，这段经历在你的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嗯，重要性。”
“为了达到这一点，需要时空的距离，需要那种历尽世事沧桑之后仿佛又回到原点，重新对过往的打量，以及日日积累的情绪等待临界喷涌而出的那一刻。”
“需要的就是你毁灭一个世界，又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并且等待它毁灭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