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看着这平坦的官路笑了笑，“看来这东平府是有意思了。”
沈之衡没有言语，他们一路迎着风雪前行而去，终于在凌晨到达了东平府。
东平府十二县，皆是允州的地盘，允州虽然靠近北边但是也算是富庶之地，偏偏今年有了大雪，整个允州十二县几乎全都遭了雪灾。
杜元和沈之衡到了允州东平府，一路上无人阻拦，倒是城门口还有几个护卫在守着，见着他们的马车当即就拦了路。
“什么人？”一个护卫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他先是眯了眯眼，又看见这一堆护卫和马车，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沈之衡道：“御史巡查，开门。”
那护卫一顿，赶紧让人开城门。
随即又要找人去巡抚府中去禀报，沈之衡拦住了那护卫。
一旁的火把被寒风吹的摇曳，沈之衡的脸被那火把照的发亮，在这昏暗的烛火当中显出几分温润来。
他道：“不必特地麻烦，这大晚上的也不好打扰巡抚大人，我们直接去东平府衙过一夜就好了。”
说罢，也不管那护卫的反应，就示意马车前行，就这样进了城。
大雪纷飞，那马车和护卫走在大雪地之上极其显眼。
允州雪灾，允州东平府算是雪灾最轻的，大街上的雪早已经被清理了干净，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但是也可以看出来这东平的确是富足。
允州雪灾最严重的当属东平府管辖下的十二个县，十二个县中最严重的三个县分别是山阳县，归阳县和新阳县，其余县倒是还能应付。
而张齐就是死在了归阳县，根据薛峰传来的信，张齐当时去归阳县巡视，结果遭到了灾民暴乱屠杀。
雪灾是严重，可是眼下年关已经过了，那就是过了最难熬的时候了。
一路有护卫领着到了东平府衙，东平府掌管允州，府衙修缮的很是气派，门口的石狮子颇为威风，东平府三个大字写的很是张扬。
眼下虽是黑夜，但是东平府也是有人守着的。
杜元的马车刚刚停下，东平府就已经有人出来迎了。
门口的护卫练成一排，东平府府伊，和同知等都在，听到护卫传话，他们匆匆出来迎接。
杜元刚刚下了马车，那些官员就开始行礼，东平府伊不过四品官，而杜元为巡察御史，为刑部左侍郎，官为正三品，也经得起他们一拜。
这边杜元刚跟他们寒暄完还未走进东平府衙，就听见了一道声音传来。
“杜大人来了怎么不派人去给下官报个信呢？”
一群人马开路，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骑马过来，他面上带笑，看起来颇为祥和，但是那笑容却是极其的刻意，眼睛一眯，绝非好东西。
他翻身下马，直接奔着杜元而去。
杜元见着来人微微眯眼：“薛大人。”
来人正是东平巡抚，薛峰。
沈之衡站在杜元身后，瞧了那薛峰一眼没有说话，他以为这个薛峰是个什么厉害的，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薛峰为从二品，又是薛家人，杜元自然是认得薛峰的，只是没有什么交情。
他只与杨家人深交，对薛家人倒是交的不多，薛峰倒是极其热情，跟杜元打完了招呼又看向沈之衡。
他眼中全是打量：“这位是…”
杜元看了沈之衡一眼，随即道：“这是跟我一起来的，宫里的人。”
沈之衡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个礼：“薛大人。”
宫里来的…
薛峰微微眯眼，将沈之衡从头打量到尾，目光不善。
“宫里的人？”
东平出了这样事，宫里派人过来也是正常的，要么东厂，要么西厂，要么陈兆的人要么就是陈愿的人，东西两厂薛家都熟悉，倒是未曾想来了个生面孔。
薛峰扬了扬眉，他素来看不起太监，不过毕竟也是宫里来的人，倒是也还算是客气。
薛峰道：“东西两厂的人我都认识，这是生面孔啊，”
沈之衡微笑说道：“奴才不是两厂之人，允州灾民暴乱，我只是奉命来押运那些灾民入汴京。”
薛峰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再言语，反而看向杜元说道：“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不如先去我府上歇一歇？”
眼下还未到凌晨，杜元一行人连着坐了好几天的马车早就有些筋疲力尽，但是杜元却没有着急休息。
他拿出叱责薛峰办事不利的折子，当着东平府官员的面念了出来，这是由太后亲自问责，薛峰跪在地上听训，一封折子念完，薛峰的头已经紧紧的叩在了地上。
皇帝太后叱责，这事经常有，一般都是跟着巡察御史来，不过也就是口头上叱责，并无实际责罚。
薛峰也并不怕这些，他背后有着整个薛家，山高皇帝远，只要薛家不倒，他也能一直不倒。
“薛大人快起来吧。”杜元拉了薛峰一把，又安慰了几句这才跟着去了薛峰的府宅。
薛峰为二品官员，又是薛家的旁支，府宅自然是不能马虎的，可谓是雕梁画栋，极其富贵。
一路进了宅子，薛峰跟杜元在前面走，沈之衡跟在后面听着二人说话，二人无非就是聊一些官场之上的事。
正走着，马上就要到正堂，穿过一个长廊，又走过一个小亭，小亭与长廊相连，底下是特地打造的观景湖，湖中无冰，水极其清澈。
刚走过小亭到湖上长廊，忽的听见不远处有丫鬟在喊
“来人啊，救命啊…王娘子跳水了…”
声音极大，让人难以忽视。
杜元脚步一顿，看向薛峰，薛峰也微微皱眉，快步的朝着那长廊走去。
沈之衡和杜元对视一眼，快步跟上，借着月光，沈之衡瞧见了那湖水之中扑腾的人影。
这长廊修的很高，湖水看起来也颇深，那女子在湖中却并未挣扎，仿佛是真的带了寻死之志。
唯有那丫鬟在那叫喊，却是半天也没有人出来，那丫鬟见着薛峰过来赶紧上前哭诉，“大人…王娘子跳水了！”
薛峰似乎对这王娘子十分喜欢，见着无人来救当即回头怒吼：“还不赶紧来救人！”
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护卫互相看了看，皆是犹豫。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沈之衡扔下腰间银刀和身上的大氅直接从那长廊之上跳进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让人浑身发寒，沈之衡快速把那渐渐沉底的女子给拉了上来，这女人已经没有意识，沈之衡倒是轻松的把人给拉了上了岸。
长廊之上的人赶紧下来，沈之衡水性不错，除了浑身湿透之外他倒是没有什么事。
只是那女子看着不大好，奄奄一息了。
好在周围有会救治的人，那女子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薛峰忙活了一阵才把这女子给送回去。
送走那女子这才理沈之衡，他扫了沈之衡一眼，道：“多谢沈公公了。”
“薛大人不必客气。”沈之衡抖了抖身上的衣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薛峰也没有说话，反倒是杜元说道：“你这娘子…怎么会半夜投湖呢？薛大人，你这后院可真是要起火了。”
薛峰一顿随即道：“她不懂事，让杜大人见笑了。”
薛峰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杜元也没有问下去。
一行人在薛峰的招待之下吃饱喝足，薛峰还给安排了房间，可谓是做尽了地主之谊。
是夜。
杜元喝的伶仃大醉，薛峰亲自扶着杜元回了屋子。
“杜大人可要好好休息啊。”薛峰仔细叮嘱人伺候杜元，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脸上的笑容也随即就消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屋子，嗤笑了一声，直奔着后院而去。
“她怎么样了？”薛峰一脸冷色。
跟着他的小厮低声道：“王娘子已经醒了，只是精神有些恍惚…”
薛峰顿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本官真是太惯着她了，还敢投湖了！”
薛峰一甩袖子，一旁的小厮赶紧道：“大人，今晚去哪？去夫人那？”
薛峰哼了一声：“那个黄脸婆？本官去看她的冷脸？”
他想了想说道：“罢了，今个儿晚上我自己睡！”
…
月色当空。
沈之衡洗了个澡正准备歇着，忽的房门就被敲响。
他微微皱眉，悄悄起身，打开房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刚刚醉的走不动步的杜元。
他眼下可没有醉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