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知道的，的确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老妪盯着邬瑶，咧开嘴扯出一个笑容，在四周昏暗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谲。
“没错，杨家近亲结合的传统，的确不是发源自杨延那一代，早在更久以前，说不清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又或是更久……维护神裔血脉的纯净，就已经成为了每一个杨家人的使命。”
“而天极目的出现，不过是给了杨延一个托词。”
“但是，血脉的纯净并没有带来人们预想中更强的神力，而是受到了神罚。有违人伦的行径，终将受到神的惩罚。”
老妪的语气微微颤抖，显然心中极不平静。
“神？名叫生物学的神么？”邬瑶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对方的无端妄想。
“你可以抨击杨家的做法，但你不可玷污神！鬼冢的怪物就是神降下的惩罚！”老妪怒目瞪视着邬瑶，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邬瑶扬起唇，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你的意思是门外的怪物是你口中的神所赐下的？我还以为是那些无辜被溺死在井中的孩子怨气所集结而成呢。”
“要不是神罚，怎会生下如此的怪物？”
“那你的神未免也太不公平，明明做错事的是先辈和父母，这报应却要落到无辜的婴孩的身上。可惜那些孩子才刚刚睁眼，就被你们无情的丢进了井里。”
老妪抬起头，面色复杂地盯着邬瑶：“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近亲结合，复眼婴儿，被畸形儿尸体填干的枯井……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邬瑶每说一句，老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一旁的杨书竹更是满脸不可置信，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唯有于鹿，因为局外人的身份，对于这一切还都是一头雾水。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说点我不知道的吧。”邬瑶懒洋洋地瞥了老妪一眼，眼神中却蕴含着难以抗拒的压迫力。
“比如，那外面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又比如，这洞中让它忌惮的是什么？还比如，那台上供着的，是不是宝莲灯？”
邬瑶此话一出，几人下意识齐齐回头往山洞深处的高台望去。在犹如祭坛一样的高台中心，一盏九寸高的莲花灯正端置于中央，其形作宝莲盛开，大有海碗，莲心即是灯心。
但比起传说中它通体雪白，宛若冰雪之态的描述，此刻位于高台上的那盏灯却是灰扑扑的，其中一丁点光亮也没有，就像是用石头仿制的赝品。
“是与不是，重要么？”老妪抬起眼，目光中蕴含的情绪似遗憾，又似悲戚。
“那就是真正的神器宝莲灯！”耳旁响起了巫罗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辞。
“这是混沌之中生出的宝物，当年女娲娘娘将其赐给了妖族的乌巢禅师，但巫妖大战后，我便陷入了沉睡，也不知宝莲灯流落至了什么地方，最近一次见到它……”
邬瑶适时地替他补充了没说完的话：“还是在电视剧，是吧？”
“死丫头，净拆我台！”
“传说中，宝莲灯可驱散阴邪，法力无边，如今哪怕灯芯熄灭，明珠蒙尘，也依旧能威慑外面的怪物，不亏是上古神器。”邬瑶看着老妪，语气微扬称赞道。
老妪叹了口气：“可惜神降罪于杨家，这神灯，也已经上千年未被点亮了。”
“你当真是认为，这是神的降罪吗？”邬瑶看着老妪反问。
“若非是神降罪，杨家怎会遭此劫难，我们又何尝会于苦海之中浮沉，找不到出路！”
“宝莲灯不亮，是在警醒你们，可你们非但不悔改，还曲解其意，在歧路上越走越偏。”
“住口，你知道什么！”
老妪的情绪十分激动，她喘着粗气，就像一台漏风的风箱。
“慧婆婆……”杨书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安慰她，但老妪已经走到了邬瑶的面前，她拉住邬瑶的手，搭在她上衣的衣摆上，朝上猛地一拉，小腹上的景象一览无遗。
邬瑶的目光微微一滞，原因无他，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原本应当光滑细腻的小腹上，现在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褶皱，干瘪而又凹凸不平，就像一张干枯的老树皮，并且，还微微向下垂去。
“我这一生，生了十五个孩子！刚出生就死了的六个，被溺死在井里的三个，中途夭折的三个！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女孩，而我却救不了我唯一的女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我的老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向神赎罪！现在，你告诉我，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那我这一生，究竟算什么？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
眼前是老妪声泪俱下的控诉，就连巫罗都心生了几分不忍：“害，她听起来也确实挺可怜的。”
但邬瑶却面色不改，语气冷静得可怕：“是，你的确遭受了苦难，你是受害者。如果天总不亮，你可以摸黑生活，如果发出声音危险，也可以保持沉默！”
“但是，如果自己身处黑暗就为黑暗辩护，如果自己经受了苦难就为虎作伥，如果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那么你，也是有罪的！”
“人可以卑微如蝼蚁，但不能自甘堕落为蛆虫！看看你身后的那对母女，就是因为你们杨家的遗风陋俗，致使她们骨肉分离十余年，而这一切本可以不发生。”
“你一开始的确没错，但是，你到了现在还在遮遮掩掩，为他们辩护。不，其实你也不是在为他们掩饰，你只是想要逃避面对自己的懦弱。”
“住口！住口！”老妪冲着邬瑶咆哮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如果不是神罚，那为何没人能觉醒天目，为何没人能点亮这神灯！”
“我说了，因为你们把路走歪了。”
邬瑶说着兀地走到了于鹿的面前，盯着她问道：“你想救你母亲出去？”
于鹿先是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我说过程非常艰难，会让你极其痛苦，甚至可能失去你的生命，你还愿意吗？”邬瑶进一步追问道。
于鹿倏地瞪大了眼，没想到邬瑶会这么问她，她低下头，挣扎了好一阵。
良久，她咬了咬嘴唇，眸光变得无比坚定。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