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瑶一语点破了身后那东西的身份。
无形鬼，最早见于《稽神录》的记载，是可以变化各种形态的鬼。这种鬼，本身力量不强，但却非常爱折腾人，且就像是泥鳅一般，见势不对就会立刻逃之夭夭。
这东西，邬瑶曾经见过。
在酆都的中心，有着一座高百丈的镇魂塔，其中关押着无数曾经为祸人间却又无法彻底渡化的恶灵，由纪氏世代看守着。而无形鬼正是因为在周边村镇作乱，被邬瑶和纪晏清一同降服后押送进了镇魂塔。
镇魂塔，鬼入其中，神魂得镇，再无生门。
它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是镇魂塔出事了？
“什——什么！我是吴忧！”无形鬼还在负隅顽抗，但就在这时，邬瑶指尖挑动，掐了个古怪的手诀，下一刻，周遭浓郁的阴气就流动了起来，化作一条绳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住了她身后的无形鬼。
无形鬼被猛然一缚，顿时大惊失色，就连堪堪凝成的人形都涣散了几分：“你怎么能够操控阴气？”
邬瑶这才转过身，黑暗中她看不见周围的情形，但视觉之外的其余感官却因通感偿还的缘故更加敏锐。因此，在行走之间，她就感受到，脚下的水越来越浅，而与此同时，身后无形鬼的骚扰也越发过分。
这就意味着，它在害怕，害怕邬瑶彻底离开这片水洼。它言语中的误导，则是为了让她走向水洼的更深处。
水本就属阴，再加上这片空间内阴气的浓度更是高得可怕，邬瑶完全有理由怀疑刚刚那阴冷的水洼，是由阴气凝聚而成的阴潮。生人若深陷于其中，恐有性命之忧。
“你不在镇魂塔里好好待着，怎么能逃窜到这里来？”
邬瑶说着收紧了阴气凝成的绳套，无形鬼被绳子一勒，身形更加涣散，嘴上却一点不愿落下：“逃？你爷爷我是光明正大地从镇魂塔里出来的！邬瑶，你赶紧给我松开，不然老子新仇旧账和你一块儿算！”
邬瑶眯了眯眼，这无形鬼当初被她和纪晏清擒获之时可是哭爹喊娘地求饶，如今快十年过去了，实力没怎么长进，这气性倒是越发猖獗了起来。
看起来，很有依仗啊？
“吴忧在哪儿？”她说着，捆住无形鬼的阴气绳索收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那东西还死鸭子嘴硬。
邬瑶眉眼冷了几分，右手猛地一收，那绳索也随之朝着中间挤压着，无形鬼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他顿时鬼哭狼嚎地咒骂着邬瑶。
“邬瑶，你个白痴，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你一个废人，还敢单枪匹马来这儿？烂好心、伪圣人，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不知道吧？那个吴忧是故意骗你来的！”
“蠢货，你当了别人的替死鬼了！”它骂着骂着竟然桀桀地狞笑了起来。
无形鬼的声音尖锐刺耳，其中包含的信息更是听得邬瑶直颦眉。
替死鬼？吴忧已然身死，断无复生的可能，无形鬼这话恐怕是指对方受到了谁的胁迫，引她来柏园。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当下所处的环境——鬼域。
邬瑶自小在酆都纪氏长大，纪氏据说乃是与北阴酆都大帝定下契约，历代相传驭鬼术，对于鬼道研究颇深。这鬼域，自然也在秘典中提及过。
人有人界，鬼有地府。人死之后，灵魂便会被带去地府进入轮回往生。
但自此间灵气复苏后，精鬼复苏，强大的怨气聚集在一起便生出为祸一方的恶鬼。恶鬼为了躲避天地法则，以阴气和怨气开辟出独立于人间的一方领域，便是鬼域。
恶鬼之间也有实力差距，故分出了等级。即煞、罡、将、王、摄五等。
邬瑶从前也跟着纪晏清进入过别的鬼域，那是一方王级鬼域，其中内景竟是一座极大的不夜城，灯红酒绿、游人如织，号称——自在天。而其主人，则是大名鼎鼎的五毒鬼王之一——贪鬼，金不换。
相比之下，眼前的鬼域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外，什么也没有，显然，是一方刚刚生成不久的鬼域。且对方费尽心思引她来柏园，为的就是将她拉入鬼域，想来力量不会太强。
这方鬼域应当是煞级。
对付这种鬼域，只需要找准其阵眼，便可逃出生天。
一旁的无形鬼还在坚持不懈地叫嚣着：“走着瞧！等会儿它来了，没你好果子吃。”
邬瑶从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它是谁？指使你误导我的鬼是谁？”
“自然是鬼域的主人！是你这个废物根本对抗不了的存在！”无形鬼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得意。
却听邬瑶嗤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无形鬼，你该不会觉得它会来救你吧？”
无形鬼闻言动作一滞，语气中染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身为鬼的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什么叫做鬼迷心窍吗？你笑我当了替死鬼，但你这个诱饵又比我好到哪儿呢？”
“你少唬我！”它嘴上不愿承认，但声音却已然飘忽了几分。
邬瑶趁着对方的心理防线变得薄弱，略微放松了绳索：“无形鬼，我未婚夫死了，纪氏的事也与我没有干系。如果你愿意助我离开此处，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无形鬼猛地抬起头，声音低沉而又沙哑：“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都说了吗？我现在是个废人，全身仰仗鬼域里的阴气才能制住你，等出了鬼域，我也管不到你了。”邬瑶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无形鬼挣扎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它阴恻恻地笑了两声：“邬瑶啊邬瑶，时间还真是改变人的利器啊，你以前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满嘴都是要肃清人间诡谲，匡扶正义。想不到如今为了活命，也能做出和我这种恶鬼合谋的事情。”
邬瑶神色未变，嘴角微微勾起：“无形鬼，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试图激怒的合作伙伴。”
“说吧，这鬼域的主人是谁，鬼域的阵眼又在什么地方？”
无形鬼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决心和盘托出：“我也不清楚它是什么东西，只看到了一团黑气。至于阵眼，我只能断定它不在阴潮之中，我猜——”
无形鬼话未说完周遭就突然亮了起来，达不到天光大亮的程度，但却能让邬瑶看清眼前的景象。
身前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
“邬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