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是那条脚链，居然夹带了周福勇的一小片指甲。
脚链静静沉在湖底一年的时间，那小片指甲也没有被水流冲走。
这得益于脚链夹住的那小片指甲，夹得很稳。
还有得益于木棉水库的底部，没有暗流涌动。
更得益于脚链上夹带的东西，不是什么血肉，而是指甲。
如果是血肉的话，早就腐烂了，就算不腐烂，也会被鱼儿吃掉。
这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
除了幸运之外，他没想到的是，这件案子一开始办理的时候，其困难程度，让他无从下手。
但是到了最后阶段，又简单的…让他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顺利。
周福勇这条线，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好像都不是那么的恰当。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所有人都招了，并且顺带牵出了一个超大的赌博团伙。
他们忙活了很多天，彻底将这个赌博团伙一网打尽。
事后，燕文君回想起整个案子，特别是最后审讯环节，他们轻而易举就招供了，真的简单吗？
其实并不简单。
要不是牺牲了莫歆，以她为载体，让纪蓉的记忆重现。
他们会知道那么多案发细节吗？他们会知道脚链的存在吗？他们会找到那条脚链吗？
纪蓉挨了几天饿还有两下烟灰缸之后没有死，在医院硬挨了一个月的时间，还有莫歆依靠纪蓉的记忆，还原了案发现场的所有细节。
这才是让他们心理防线全面崩塌的原因。
他们付出的代价，其实一点也不小！
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彻底结束。
当然，只是对于燕文君而言。
接下来，就该轮到司法机关忙活了。
忙完的第一件事，燕文君直奔莫歆的心理诊所。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心理诊所了。
他甚至无暇顾及他们给他发的信息。
他只来得及跟他们说，正在办案。
他也只有时间了解，心理诊所里，莫歆正在接受系统的治疗。
燕文君回到心理诊所的时候，何一顺正在给莫歆进行催眠治疗。
燕文君找到了梁裴，因为时间正好是中午。
燕文君跟梁裴一起去了食堂，打了饭菜之后，两人随便找了一张桌子，边吃边聊。
“小裴，你胖了。”
“燕警官，你瘦了！”
两人相视一笑。
燕文君率先道：“别墅杀人案，已经结案了，所有的犯罪分子，现在已经移交司法机关，谋杀案，是甘顺天一手策划的。”
梁裴毫无波澜，“他会判死刑吗？”
燕文君点了点头，“会的。”
梁裴长舒了一口气，“死刑，太便宜他了。”
是啊，但是还能怎么样呢？总不能活刮了他吧。
燕文君岔开了话题，“你父亲是清白的，他不是凶手，甘顺天是借了他的刀杀人。”
梁裴“嗯”了一声，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为了她父亲的清白，这一年来，没少受罪。
她不知道多少次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都在无声呐喊，我的父亲不是凶手。
真相大白那一刻，她反倒是最平静那一个。
燕文君能理解她，也知道，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平静，都是装的。
他是警察，不是心理医生。
他不知道怎么开导她，也不是那个能帮她走出来的人。
她的心里，此时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燕文君边吃边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梁裴笑了笑，“还能有什么打算啊，听你的建议呗，跟老何出去走走，出去晒一晒外面的太阳，不然都要发霉了。”
燕文君心里无限感慨，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后只化作了两个字。
“挺好！”
燕文君问道：“歆歆的治疗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所以…”
梁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感觉不太好，但是老何说，治疗还不错，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
“一个月前，歆歆在看了视频之后，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莫歆的事实，但是她脑海里，装着的，依旧是纪蓉的记忆。”
“她说，她想实现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我们能满足的，都满足她了。”
“她坦然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也坦然接受了将身体还给歆歆的决定，她坦然接受了一切。”
“在实现她几乎所有的愿望之后，老何给她进行了第一次催眠治疗。”
“第一次催眠治疗，醒来之后，她想换了一个人。”
梁裴停下来，眼神空洞地看着燕文君，“她变得既不像歆歆，也不像纪蓉，甚至连我也不认识了，就好像一个怪物！”
梁裴将衣袖给挽了起来。
她纤细的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这是她拿剪刀扎的我。”
燕文君心疼道：“怎么会这样。”
她心疼梁裴，那道疤痕，有三四厘米那么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伤是小事，痛一痛就过去了。
但是那条丑陋的疤痕，对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才是致命的。
它会伴随着她一辈子。
他也心疼莫歆。
每一次醒来，面对的不管是人还是事物，都是陌生的，这是一件很难以接受很可怕的事情。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是燕文君代替莫歆向梁裴说的。
梁裴放下衣袖，一副无所谓额样子，“没事，老何比我还惨。”
燕文君哑然，“啊”？
梁裴道：“老何被她一剪刀扎中了大腿。”
梁裴比划了一个长度，“大概扎了有那么深。”
燕文君倒吸了一口冷气。
梁裴比划的长度，有一根手指那么深！
得亏大腿都是肉，要不然，一剪刀下去，恐怕都扎穿了。
燕文君光听着就觉得疼。
“老…老何，他没事吧？”
燕文君道：“现在没事了！”
燕文君松了一口气，但是旋即意识到不对。
梁裴说的是，现在没事了，那么这意味着…
“他当时伤得很重？”
梁裴讪笑，“伤得何止重？他差点就没命了。”
燕文君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差点没命了？怎么会…”
痛倒是真的，剪刀几乎齐根没入！
梁裴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道：“她不偏不倚，正好扎中了老何的大动脉，大动脉破了。”
“幸亏诊所人多，也有急救药。”
燕文君咽了咽口水，脸色瞬间刷的白了。
“她一点也不记得你们了吗？怎么下如此狠手？”
梁裴叹了一口气，“燕警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不跟你说，我于心不忍，跟你说了，我又怕你…”
“老燕！你这小子，案子办完了？”
燕文君循声望去，便见一个人影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正是何一顺。
他的腿好了，但是没完全好。
燕文君还可以看到他走路有点跛脚。
燕文君连忙招呼他，“老何，快过来吃东西。”
何一顺刚落座，燕文君连忙起身，“你吃什么？我去给你打饭，你一定饿坏了吧？”
不等何一顺说话，燕文君便接着道：“我懂了，一样来一份，管够！管饱！”
说着，便屁颠屁颠跑去窗口打饭了。
梁裴看了何一顺一眼，没说什么，低头吃饭。
何一顺看出了梁裴的不快，问道：“怎么了？案子结束了，你父亲是清白的，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不用燕文君说，他此时出现在诊所，已经说明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梁裴就好像没听到一样，低头吃饭。
何一顺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燕文君端着一大盘菜还有一碗饭过来。
“来来来老何，吃饭。”
何一顺真的饿了，吃了一大口饭，又吃了一大口菜。
燕文君用手指碰了碰梁裴。
“小裴，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梁裴抬头，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随后看向何一顺，岔开了话题，“歆歆醒了？”
何一顺点了点头，“醒了，还没完全醒，我的赶紧吃完，吃完给她带饭。”
梁裴吃完了，她道：“你们俩聊吧，我给她带饭。”
说完，朝饭堂窗口走去。
燕文君道：“那你千万得小心啊！”
梁裴没反应。
何一顺嘴巴塞得满满的，“小裴都跟你说了？”
燕文君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对不起！你的腿，好了吗？不会落下残疾吧。”
何一顺骂道：“去你的，诅咒我是吧？小伤而已，能有什么残疾？”
燕文君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她为什么会突然伤害你们？”
何一顺道：“正常啊，我有预料到，但是我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
“不过现在，她好很多了，至少，认得我们，也不会再伤人了。”
梁裴打完饭菜，朝门外走去。
燕文君视线追随着梁裴，直至她消失在门外。
“老何，一个月不见，我怎么觉得小裴怪怪的？”
何一顺头也不抬，像饿死鬼一样，大口大口吃，“唉，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常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