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君盯着余阳中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点什么。
但是余阳中的眼里，情绪太复杂了。
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余阳中的眼神，究竟是真实表现还是装出来的。
因为从他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是这样。
惶恐中带着许些不安，不安中又透着股慌乱。
“那天晚上之后，他时不时就会问我要手机回帖，我都给他了，但是直到那天，他问我有没有小号，我才开始对他回复的贴子内容产生了兴趣。”
燕文君问道：“那你有小号吗？”
余阳中笑了，“有的，像我们这种网瘾青年，谁没有几个小号啊，我有两个小号，我朋友全要去了。”
“随后，我就去看了贴子，看他都回复了什么。”
“看完之后，我记得我还调侃了他，他应该去写小说，因为他在贴子下面，编了一个鬼故事，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仅如此，还用我的小号给自己当托。”
“一开始，他说要戏耍那些网友，我对此还不信，但是那天，我信了，因为那些网友真的像鱼儿一样，咬鱼钩了。”
“网友被他自导自演的那几个故事耍得团团转，这可把他开心坏了。”
“我倒没觉得什么，可能是我全程没参与吧，反正他很开心。”
“他用我的小号又回复了几次之后，就没再回复了，他说这是‘饥饿营销’，他要保持悬疑感，一次性不能讲太多话，这样网友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极力去追寻真相。”
“我对捉弄人没什么兴趣，没两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燕文君道：“贴子下的鬼故事你看了，你怎么想的？”
余阳中坦白道：“没怎么想啊，就是一个普通的故事，编得有点虎头蛇尾，我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网友相信。”
燕文君道：“你知道后果吗？”
余阳中瞬间紧张起来，“什么后果啊？警官，虽然贴子是用我的账号发布的，但是我全程没参与这件事啊…”
燕文君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你有没有想过，会有很多人因为这个贴子，前往那栋别墅。”
余阳中摇了摇头，“这我倒没想那么多，因为我真的没太在意那件事。”
燕文君做了个手势，“继续往下说。”
余阳中瞪大眼睛，“还说什么啊警官，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啊。”
燕文君道：“你确定？”
余阳中重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燕文君眯着眼睛，“你事后，是否联系过贴主删帖？”
余阳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燕文君要问这个的话，那就还没有讲完。
“贴子是我朋友要求删除的，大概是…一个月之后吧，他来找我，让我把他回复的内容都给删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删回复？他也没告诉我，只是让我把他回复那些内容全都删干净。”
“我也没多问了，就上号找到他回复的那些内容准备删除。”
“但是发现，已经删不掉了，因为平台比较特殊，超过一个月的回复，是没法删除的。”
“我把这件事跟我朋友说了，他就拿我手机给贴主私信了，让他帮忙把贴子删了。”
“至于为什么删？好像是因为有挺多人因为他编造的那几个故事，去了那栋别墅，去就算了，关键是有人在那里出事了。”
燕文君问道：“出了什么事？好像有人东西被偷？具体我也不太懂，他怕到时候出大事了，连累到他。”
“但是那个贴主好像是死了一样，私信他，他都不回，直到一年后，也就是刚刚，我才收到贴主的回复，我整个人都傻了。”
“贴主说他忘记了密码了，一直没有登录账号。”
燕文君道：“他回复了怎么说的？”
余阳中道：“他说，可以帮我删帖，但是要我给他五万块，他才会删。”
“五万块？这人疯掉了吧？删个贴子居然要五万块钱。”
“删帖给钱，主要是我那个朋友跟他说的，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敢提出要五万的要求，我气死了。”
“后来，我故意回他，能不能再少点？就想试探试探他，是不是认真的，删个贴子就要我们给他五万块。”
“后来他说就是逗我们玩的，不用那么多钱，如果我们有诚意，给个一百块钱就够了。”
燕文君问道：“你同意了？”
余阳中摇头，“没有同意啊，同意什么呢？爱删不删，我一毛钱也不想给他。”
燕文君好奇道：“为什么不想给他？”
余阳中道：“不关我的事，我当然不想给，事情是我朋友惹出来的，要是一年前，我朋友可能说不定会给，但是现在，我朋友又不在了，给啥啊给，虽然百把块钱也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哪一分不是我辛苦挣来的呢？”
燕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个余阳中说的这些话，他竟然分不清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他把诱导网友前去网友的事推得一干二净，都推给了他的朋友，那件事跟他一点关联也没有。
但是要不是真的，这个人的心思缜密得让人害怕。
他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根据燕文君现在掌握到的信息，他一点隐瞒也没有，他敢打一百个赌，他肯定不知道假装何满生聊天的人，是燕文君。
燕文君从厕所出来之后，手机都没碰一下，就算何满生偷偷将他跟余阳中聊天的信息私发燕文君，燕文君也没时间看。
刚刚发生的事，余阳中都没有想过隐瞒，他诚实得好像小学二三年级的学生。
在没有知道警方看过贴子之前，他觉得删贴值得花费几万块，在知道警方已经看过了贴子之后，他觉得贴子一文不值。
这是燕文君的推论，逻辑上行得通。
何满生开口让余阳中给五万块删帖，余阳中答应下来了。
他为什么答应下来？他答应下来并不是真的想要给这几万块钱。
他就是想试探何满生，活了那么多年，他还没听过那么离谱的事。
所以假意答应，他表示自己没那么多钱，让何满生能不能少点？如果何满生愿意少点，降到三四万，这说明何满生是认真的，他真的想要那么多钱，他必须要给那么多钱，他才会删帖。
最后何满生说只要一百。
余阳中让他滚，他一毛钱也不想给。
这是余阳中的想法，在逻辑上，也行得通。
燕文君看着这个邋遢瘦弱的年轻人，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