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距离后依然没有到达舞台，意识到周围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宋妤停下脚步。
“不用说了，我已有了决断，绝不可能更改，你俩给我好好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粗狂沙哑的男声从灰蒙蒙的雾里传来。
宋妤皱眉，寻着声音找过去。
浓雾散开，露出一身酒气的男人和坐在沙发上的两姐妹。
男人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来回踱步。
沙发上的两姐妹握着手缩成一团，只有紧紧依偎在一起，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点点暖意。
男人等得不耐烦了，随手把酒瓶放在茶几上，怒道:“明天出任务，你们两个……嗝……谁去？”
他打了个酒嗝，说话含糊不清。
“我不去。”凌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同结术有什么用？我和凌瑜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妖怪的对手，去了只能送死！”
“那就去死！”听到这话，双鬓微白的男人怒不可遏，挥手打落酒瓶，骂道，“家里养你们这么久有什么用？我培养你们这么久又有什么用？你俩害死你们妈，现在又在家里白吃白喝，有脸吗？”
“我妈死怪我们吗？”提起去世的母亲，凌翎猛地站起身，怒道，“是谁和我妈吵架，害得她难产？是我和凌瑜吗？！再说，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除妖师一条路，我们没这个天赋，大学毕业了找别的工作就是！”
“不做除妖师，我养你们做什么？！”男人冷笑道，“知不知道，因为你俩，我在整个家族里都抬不起头！”
“那是你的事。”凌翎讥诮道，“你在意别人的眼光，想在大伯面前扬眉吐气，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们无关——你要真这么在意，你自己去参加明天的任务不就行了，赖着我们干嘛？”
没等她说完，恼羞成怒的男人伸手打了她。
女孩在体型上天生不占优势，又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只能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
见她还敢反抗，男人更加疯狂，把她打倒在地后抬脚就踹，嘴里骂骂咧咧:“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凌翎，老子平时懒得管你你蹬鼻子上脸是吧？让你跟老子顶嘴！”
长姐被打，凌瑜扑上来护住姐姐，大声道:“爸！你疯了吗！不要打姐姐，你快住手啊！”
男人没有停手，看到哭成一团的两个女儿，他眼里露出痛快的神色，反而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最后是从小照顾两姐妹的保姆看情况不对，去叫了凌老爷子，两姐妹才得以保住性命。
“看看你做的好事！”凌老爷子挥着拐杖，一下一下重重砸在男人身上，骂，“自己不争气，打女儿出气！你看看你！窝囊东西！真是丢我们凌家人的脸！”
男人跪在地上，硬生生挨了父亲的拐杖，咬牙一声不吭。
见他死不悔改，老人放下手杖，长长叹了口气。
“翎儿。”他叫了女生的名字，“既然你父亲不死心，你们就随了他的心意，试试吧。”
……
没有人愿意帮她们，老人来走了一遭，不是为她们撑腰，反而一锤定音，决断了她们的生死。
为什么要这样？
她们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除妖师，只是因为生在除妖师世家，就没有资格作为普通人生活吗？
凌家的确养育了她们，可就算是普通人家生了小孩也需要教养啊。
若是凌家只需要成为除妖师的孩子，在她们出生时直接把她们送去孤儿院不就行了。
过得苦，也总好过直接丢了性命。
“他们不会死心的。”抱紧鼻青脸肿的姐姐，凌瑜低声道，“姐姐，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没等凌翎回话，她扬声道:“我来！”
一定要试一试同结之术的话，就让她来吧。
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而已。
反正，她和凌翎不一样——她对这个荒唐的世界和自己的未来都没有任何期待。
凌老爷子眼睛一亮:“有胆量！不愧是我凌家的子孙！”
顿了顿，他又出言安慰:“小瑜啊，你没有出过任务，明天任务时遇到危险首先要保护自己。”
“我知道的，爷爷。”
老人又交代几句，满意地走了。
等老人离开，男人站起身，呸出一口血，冷冷道:“好啊，刚才咬死不同意，就是想看你们老子出丑是吧？”
说完，扶着腰艰难地朝楼上走去。
凌瑜说话的时候，凌翎坐起身，擦了下嘴角的血，沉默不语。
等不相关的人散去，她摇晃着站起身，一把搂住妹妹的肩膀，笑道:“凌瑜，你这小丫头比我有胆量。”
她必须承认，她很害怕。
从来没有面对过妖怪的除妖师，随队执行六级任务，生还几率有多大？
“你比姐姐有勇气！”她紧紧搂住她，“走！姐姐请你吃饭！咱们今晚放肆一回！”
以前，不想成为父亲的负担，她们很少问家里要钱，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靠奖学金和兼职，每一笔钱都要省着花。
眼下要死了，总要大手大脚一次，吃吃喝喝玩个尽兴！
她们的确放肆了一回，结果一觉醒来，她仍然躺在床上，而凌翎不知所踪。
……
宋妤挑了挑眉，盯着雾气中上演的一幕幕“戏”，彻底明白了女孩对除妖师恨意的来源。
凌家人对两个女孩有多漠视，才会在凌翎离开后，直接把凌瑜错认成凌翎？
在那场任务中，前往和妖魔作战的人是凌翎，留下来提供力量的人是凌瑜。
开朗的姐姐代替沉默的妹妹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看过时间，凌瑜疯了一样冲出房间，却在下楼的瞬间踉跄两步，跪到地上。
“不要杀我……”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
“我不想死，不要杀我……”
骨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痛苦和恐惧让她止不住全身发颤。
身体似浸在冰水里，她抱紧胳膊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脑子因为缺氧而变得一片空白。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剧痛从脖颈处传来，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宛如离了水的鱼，嘴巴艰难地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姐！”有路过的佣人跑过来扶起她，急切地说道，“叫医生！小姐不好了！快叫医生！”
“救我！”
脑子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折磨着她。
“凌瑜，我不想死……”
在她紧绷的意识断线之前，那个不停挣扎呼救的声音突然消失。
疼痛和窒息感随着声音的消失也一并退去。
宛如大病初愈，她的衣服被冷汗浸透，过堂风一吹，凉入骨髓。
耳边是佣人焦急的声音，但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她的姐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