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确实宽了很多，看来雪山上那场雨雪还在继续。
山下的天气也是越来越冷，他们走到中午，已经开始有雨丝飘了下来。
老康带着倪觅夏匆匆吃了点面包，便又穿好雨衣急着赶路。
地图上看，距离应该已经不远了，可是由于河流变宽，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到对岸的机会。
倪觅夏只觉得浑身越来越重，每走的一步都是在拼尽全力。
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了，只觉得整个人就是机械地跟在老康身后，老康时不时对她说着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来雨会越来越大。
倪觅夏只觉得，每个打在脸上的雨丝都格外冰冷，像刚刚解冻，拼命汲取温暖的冰。
视线也不那么清晰了，雨衣下，只有前方老康的身影在若隐若现。
她觉得自己，完全是凭着这一口气在坚持。
就在雨越下越大，她也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的时候。
前面传来一个声音，“老康！倪觅夏，是你们吗？”
这个声音温暖又动听。
晃晃悠悠的灯光在雨帘中闪烁，把雨水折射成五颜六色的。
一个人过来扶住了倪觅夏，她觉得这个身影格外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只觉得这个肩膀实在是宽阔，非常适合现在虚弱的她依靠在上面休息一下。
她没有再勉强自己，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白色，倪觅夏动了一下，立刻牵动了手腕上的针头。
她顺着往上看，输液瓶被她拽得晃晃悠悠的。
卓满的声音传过来，“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了？”
“医院啊，你发高烧了。”
倪觅夏挣扎着想坐起来，卓满赶紧过来扶她，她倚在枕头上环顾四周，问卓满，“老康呢？”
“老康没事，他太累了，回去睡觉了。”
倪觅夏觉得太阳穴还是突突地疼，她空余的手揉着眉心，“卓满，是你进林子找到我们的吗？”
“是，老康一直在给我发定位，他说你们遇到了大雨，情况有些不好。我们往你们的位置走，其实你们已经离村口很近了，我们没找多久。”
“老康怎么有信号啊？”
卓满喊了护士进来看倪觅夏，“他也是到了林子边上时才有的，不然应该早就求救了。没想到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明明老康进林子之前还观察了一下天气。没办法，山里的天儿，孩子的脸。”
倪觅夏觉得卓满这次见面，似乎话多了很多。
她想对卓满笑笑，可惜喉咙也痛，嘴唇也干得开裂。
卓满安慰她，“别急，医生说不严重，应该就是改变环境免疫力下降导致的，输输液就可以回去了。”
倪觅夏点点头，她现在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两年来，她跑了很多地方，几乎全是自己一个人。拍照，找寻野生动物，开着车或者骑着摩托车，穿行在沙漠、戈壁、密林甚至雪山，她以为自己足够专业，足够坚强。
没想到，一场对河狸的追寻之旅，暴露了自己那么多的问题。
不专业，身体也跟不上。
对于天气的预判，对于野外生存的技巧，完全都是一窍不通。
她声音嘶哑地说：“我回去以后，要找个专门的地方培训一下我的能力了。”
卓满听到的重点却似乎有点偏，“你什么时候回去？”
“出院就回去吧，回乌鲁木齐好好调理一下我的身体。”
卓满没想到这么快，本来刚刚说话还很多的，一下子又哑了火。
不过倪觅夏没注意到他的沉默，她实在是太累了，很快又睡着了。
倪觅夏确实是在出院后就立刻回到了乌鲁木齐，盛夏不放心，带着她又去医院做了检查。
倪觅夏身体完全恢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把在布尔根拍的照片都整理出来。
她的鼠标在电脑屏幕上一张张游走，那里全是布尔根的美丽景色，还有小河狸的憨态可掬。
其实正式拍照不过就是那一个上午，本来这对于拍野生动物来说，实在是时间太少了。
可是恰恰那个上午，阳光正好，角度也很适合。
虽然拍得不多，却有很多视频和照片，都非常出彩。
倪觅夏仔细调整了照片的参数，然后把觉得最好的几张在网站上投稿了出去。
在家躺了几天后，她最好的朋友给她打来电话，“觅夏，你天天在外面跑，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来和我们聚聚吗？”
倪觅夏想想，自己还真的是很久都没有参与朋友的聚会了。
“那好，今晚我安排，你们都来吧。”
倪觅夏化妆出门，来到了和朋友约好的酒吧。
她坐在座位上看着朋友们跳舞聊天，自己也拿了一瓶啤酒小口喝着。
舞池里灯光不断变换，每个人都妆容精致。
倪觅夏人坐在这里，心却忍不住回到了布尔根的河水旁边。
她还记得在那里露营的几个夜晚，头顶上是漫天的星光，耳朵里是流水的潺潺。
闻到的是青草的芬芳，喝的是老康自制过滤器过滤出的河水。
那里和眼前的灯红酒绿，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倪觅夏明明二十多年来过的都是眼前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此刻却格外想念那个充满生气的林子呢？
她想念那里的苦杨，灰柳，老康捡来的蘑菇，还有那味道鲜美的五道黑。
她也想念那个在郊外，破败的救助站，里面有她亲手救下的小狐狸团子，还有会吊在笼子上看她的紫貂。
她还想念卓满，回来后的几晚梦里，她总是能梦见一个肩宽背阔的高大身影。
梦里只觉得熟悉，醒了后她才会想起，那不是卓满吗？
朋友过来拉着她要去跳舞，倪觅夏摆手拒绝了。
这里嘈杂的音乐吵得她头疼，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离开酒吧，她在街上走着。
这里没有阿尔泰那么冷，倪觅夏觉得微风吹过来，还是挺舒服的。
电话突然响起，倪觅夏按了通话键，对方询问，“请问是倪觅夏倪小姐吗？我们收到了您的照片投稿，请问河狸这组照片是您本人拍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