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不说话不搭理，但是赵贵还是能一直在他耳朵边上，自己一个人说个没完。
确实是很有些烦，很有些忍不住。
尤其是他讲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把陶向予跟这个知青那个姑娘比来比去的。
首先把人家女同志一直做对比，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无论是对谁，都很不尊重，人家女同志又不是菜市场的大白菜，摆成一列供你对比挑选的吗？
人不可貌相，评论一个人总是拿人家的外貌来说事，长得漂亮又怎么样，长得很一般又怎么样呢？每个人价值都不应该是由外貌去判定的。
再说，人家长得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了？好看还是难看的，又不吃你家大米！你自己又说是长成啥样了，有资格评价别人！
赵富真的是有点烦。
其实他很久都没有跟赵贵坐下来好好聊过了，印象中两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坐下来闲聊的时候，大概都是他二十岁之前的事了。
虽然他们兄弟俩，从小到大聊天交心的时候确实是极少的。
一个是他们俩性格各异，赵富大多数时候，就连孩童时期都是个比较沉闷的性格，不太会说话因此也造就了不太爱说话。
他在外边的时候甚至是比在家里话说得多的，因为在外边多少得逼自己去说话，跟人沟通交际。在家里边，他就跟他娘比较随便，话说得多一些，在妹妹弟弟面前，是一贯扮演闷葫芦角色的。
而赵贵呢，他也不是性格开朗，但就是人来疯 ，嘴皮子溜。不说则已，一说起来就能说很多，很溜。
其中当然废话居多，很多时候他都不用你给什么反应，他都可以自己说到自己累了为止。经常也很烦人。
还有一个是，他们俩的兴趣爱好几乎没有一样的，许多的想法观点，更是基本在两个极端。
情况就是，兄弟俩要是聊天说话，要么就是一个自顾自地说，另一个完全插不上嘴。要么就是自顾自沉默，完全没有话题可聊。
偶尔还能聊一点，但也就是浅浅一点不能再多，因为只要稍微往深里聊下去，一言不合，就容易吵起来。
好几年的时间，赵富别说跟赵贵坐下来了解什么，他们连在家见到彼此的时候都不多。
赵富是没有想到，这些日子过去，赵贵又改变了许多，是变得，比从前更加……他不想说讨人厌，当哥的这样说自己的弟弟，似乎是很不厚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才准确。
“你不要……其实外表不重要的，你不要总是这么去比，比来比去的，不好。”
本来赵富有点烦还有点生气，是想说几句狠话怼他一下，可最后说出口的话，还是没有硬起来，情绪也很克制。
因为赵富看着眼前弟弟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心里忽然涌上来一丝莫名难过感觉。
那是一种心酸自责感，好像就是觉得，造成现在的这种局面，跟他这个当大哥，未免就没有一点关系吧？
长兄如父，弟弟妹妹都没学好，没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他是有责任在的。
但是很显然，他的弟弟并不能理解他。
“不看外表看什么？看心灵吗？老大你是跟那些下乡的臭知识分子混多了吧？他们的说辞，就是什么注重心灵美，内在美这些特矫情的话。”赵贵简直不屑一顾，“文化人，就是特爱装，特会装。”
“但是那些矫情的文化人就是这样，我理解，老大你是为什么啊？咱们这种出生在乡下，一辈子也离不开这种地方的泥腿子，别的不跟他们学，跟他们学这个玩意儿……”
“这可不兴学啊。”
赵贵说到最后，也是收敛了一点，本来还要说得更直接更难听的。
因为他终于是注意到了他哥的脸色，好像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有点不好看。
这是有些不高兴了，生气的前兆。
像赵贵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子赖着，其实这些年除了赵春花外，基本没有怕的人了。
也不是说怕还是不怕，更应该说，他都不在意。
只要在他这儿多管闲事的，他就一视同仁的讨厌，能给他一点甜头一点好处的，他就能对你眉开眼笑，短暂的听话讨好你。
什么人都一样。
至于他亲大哥赵富，说实话，本来他们兄弟俩感情就挺淡漠的。
兄弟俩最亲密的一段时间，大概也就很小的时候，他六七岁，他哥十来岁，那短短的两三年。
等他哥再大一点，开始去渔船做学徒，而赵贵还在上小学。
从那时候渐渐的，好像就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朋友了。
虽然这么些年还是同生在一个屋檐下，可根本都不太了解彼此，他哥一向没什么脾气，对家里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他们娘偏疼他，有时候他跟二姐看不惯，就故意找茬，但除了被他们娘再收拾一遍，其它收获是没有的。
他哥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小心眼记他们的仇，事情过去，对他们还是跟从前一个样，没有区别。
好像在他眼里，永远就只是在看两个完全不懂事的小屁孩胡闹一样，大概只觉得可笑。
有时候，他跟二姐在外边惹了事，或者惹得他们娘真的发火炸了毛，他们娘就会把他跟二姐恶狠狠地教训一顿。
要是遇上他哥也在场时，他哥也会劝他们娘，或者帮着拦一拦给他们娘顺顺毛降一降火气。偶尔有点用，多数时候没用。
随着年龄越长，他哥的脾气越好，修养越好，十七八的时候，他哥已经完全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
可是赵贵反而时常觉得，他哥好得太假了点，不是个真实的人，像个假人。
尤其是前几年，赵贵正处于最叛逆的年纪，那个叛逆反骨的劲儿一上来，就一整个对他哥看不惯，看不上眼。
觉得他哥很装，觉得他哥那个脾气那个性格娘们唧唧的，一点不像个男子汉老爷们。
觉得他哥爱当和事佬爱和稀泥是假惺惺，觉得他哥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计较不吭声，太懦弱太怂了，被欺负也是活该……
总之，在青春期叛逆反骨仔的眼里，赵富这个大哥，是一无是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