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娘刚才会说，若是听了她的事，不要多想，不要往回缩……
赵富想，他娘还真是太了解他的，听这些事，他确实很难不多想，也很难不往回缩。
往回缩的原因，倒不是觉得陶家情况太复杂，更不是怕要是摊上这么大一摊子事，以后自己肩上的负担会太大太重……
恰恰相反，他怕的是，他根本没那么好没那么优秀，哪怕陶向予最后真能看上他，他也害怕自己会配不上她，会帮不上她，会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会辜负她的一切期待。
是啊，陶向予的故事，陶向予的这些很多人看起来好像是很难堪的条件，不仅没让赵富觉得原来她根本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好那样优秀，原来她家的条件比起自己家来竟然还不如，原来不是他高攀而是要嫁给他们老赵家的她“高攀”了……
反而，是很奇妙的很奇妙的，让赵富对她原本存在他自己想象中的“好和优秀”，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这么说吧，之前他对陶向予感知的好和优秀，像是轻飘飘，飘在天上的，很高很远，也很缥缈，或者说有点不切实，不具体。
而现在，他对陶向予感知的好和优秀，都已经不是感知了，已经是落在了地面上的。
不那么高不那么远，也不那么缥缈了。
浓烈程度却半分没有减少，还厚重了起来，很切实的，更具体的。
只是这样的话，赵富心中那份忧虑跟隐藏的自卑，不仅没被消弭，还被放得更大了……
看到自家儿子神情，赵春花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小子，果然还是被她估计中了。
“富子啊，你，你咋想啊，倒是跟娘说说。还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你都可以问。”哪怕已经看出来了他咋想的，赵春花也不想由她来说破。
“娘……”赵富情绪忽然有点低沉下去了，想了想还是拐了个弯问，“那小陶姑娘她爸，现在，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挺好的吧。不是，我也不能断定人家咋样啊。”赵春花没想到他咋突然提这个了，但提起这个，她还是叹气，“还躺在县医院呗，就等着做手术呢。”
“他那个情况，是不是做了手术就能好的啊？”
“听说也不一定，好像做完手术后还要看什么什么康复情况，你也知道，咱们这里的医疗水平……能在这边做上这个手术就已经不错了。”
说完，母子俩都沉默了一会儿。
“咱们这里的医疗水平确实……那，可不可以出岛去治呢，远的不说，起码去尚城的医院呢？总比我们这里强一些吧。”赵富忍不住又问。
虽然这个问题他自己也知道有点傻，如果有条件可以去的话，他能想到的别人想不到？
“这个，咱就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了……”赵春花知道这是个明显的傻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过她这样说倒也不是敷衍，他们是陶家什么人呐？哪怕现在再套近乎，再关心人家，这种事不是他们能操心得上的。
“娘，我、我在想啊，我想、不如这样……不是，是不是可以这样……”
赵富又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些颠三倒四的。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出口的，哪怕是跟自己最亲的、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亲娘。
话是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也可以说什么都还没说。
可赵春花却基本能感觉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没事儿的，要说什么，富子你直说。”赵春花依然秉着不替他说话，但鼓励他可以直接坦白说的原则。
“就是，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是说如果。”
赵富心里很感激他娘一直是这样尊重他，给他任何时候都可以坦白说任何话的机会跟底气，“如果可以的话，我的意思当然是指在我们自己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就帮帮小陶姑娘吧，不算帮她家，就算是单纯帮小陶呗。”
“她爸爸手术的钱，我们先给垫上，让他可以先把手术做了。否则为了这个钱，一直拖着不做，怕是也不太好吧？
“别等到凑到钱做手术了，却错过了最佳的那个，叫什么，最佳手术时期……听说是有这个东西吧？这样对术后的康复是不是也不好的？”
停了停，见赵春花有认真听着，还不自觉地点着头，赵富才继续说下去：“或者，或者我们还有余力的话，跟小陶姑娘说说，去尚城做这个手术行不？能好全的机会看是不是更大一些？既然都花那么多钱做这个手术了，能把手术做好，能完全康复，肯定是更理想的吧。”
“小陶，不是，小陶姑娘家确实挺可怜挺不容易的，陶老师，咳，是小陶姑娘的爸爸陶老师。在你说的那些事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应该是个挺好的父亲，也是个挺好的人，只是那时候接受不了那种打击而已。”
“别看小陶姑娘现在应该挺怨恨他的，但心里最难受的应该也是她，否则她也，她也不会……”
别看开始说不太出口，一旦开始说，也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几乎一股脑倒个痛快了。
一口气倒到这儿，才又卡了壳。
原因嘛，确实是最不好意思，最难以启齿说的。
否则她也？否则她不会什么？
当然是，否则她也不会想到这样有些极端的办法，即想通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找一个既有条件也愿意先帮她家垫付这笔手术费用的人家，等她爸爸治好了，她便用自己的婚事作为回报。
这已经是体面的一种说法了，难听点来讲，说这是“卖身救父”也未尝不对。
当然，比起那种没有任何选择条件的，只有她被别人挑而没有她挑“买家”的权利的那种“卖身”，显然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程度。
她是可以自己挑的，有机会也有权利进行选择的。
哪怕她并没有那么自大，觉得只靠自己一张脸长得还可以，就会有一大堆人捧着钱到她面前要来等着“帮”她这一把。
老天爷，这又不是选花魁，况且她也不是花魁。
除了年纪轻、长得还可以，她身上又还有什么特别可以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