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向予是在大哥要去接亲的前三天,才第一次见到即将成为她大嫂的陈阿梅。
二十四岁的所谓老姑娘陈阿梅,其实从外表上看,并不显得“老”。
脸圆圆的很有点福相,一双眼睛不大却挺有神,梳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扎着简简单单的红头绳。
一笑起来有一对虎牙,还蛮可爱的。
其实长相与身材都是比较普通的,但也算过得去,绝对称不上丑的。
大概是因为快要与喜欢的人步入婚姻的关系,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一股小女儿的娇憨,跟陶家勇站在一块,反而看不出是比他大的姐姐,十分小鸟依人。
除了脑子不是特别灵光,陶向予看不出有任何到二十四岁还嫁不出去的原因。
而脑子是不太灵光这一点吧,她也没得话说,因为她家大哥的脑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咳。
如此一来,两个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般配,连脑子不咋灵光都不咋灵光到一块儿去了。
……
等等,陈阿梅嫁给她大哥那年是二十四岁,她比自家大哥大五岁。
那么,今年大嫂就是……三十二了呀?
那她记错了,还以为她大嫂没过三十岁的。
陶向予难得的有点窘迫和尴尬,当然,她是要面子的人。
自己尴尬得脚趾扣地,那也不能给人看出来!
表面上略为惊讶地说:“哎呀,大嫂今年原来三十二啊?那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大嫂还是很年轻的,看起来都比我大哥年轻!”
在此种情况下,赞美他人、拍拍马屁是一定没错的。
当然,也不全是假话。
陈阿梅是个圆脸,有点娃娃脸那个类型,确实总是不太显年纪的。再加上,她本人头脑跟心思一直都比较简单纯粹,“简单”其实就是最好的保养品。
所以现在哪怕三十二岁了,看起来跟当年嫁到陶家来那年其实也没太多差别的。
“真的吗?”陈阿梅没想到能从小姑子嘴里听到这种话,有点高兴又羞怯,“也没有,你大哥他只是出海总是要风吹日晒的,比较辛苦操劳。要是歇一段时间,皮肤不黑了,就会显得年轻很多。还是他年轻的。”
陶向予:“……”
夸你还不乐意了?怎么这都能拐到夸你老公上边去?
真的有点讨厌和恩爱的夫妻说话了。
沉默了一下,陶向予只能笑笑说:“都年轻,大哥大嫂都很年轻的。”
陈阿梅陷在喜悦的情绪里,很显然没察觉出来陶向予被秀一脸都有点噎住了。
她说着,抬起头看了陶向予一眼,又突然发现到什么似的,才停止了对自己老公的夸夸乐。
“诶,小姑子,你也在渔船上风吹日晒的,你咋不黑呢?还这么白?”陈阿梅有些惊奇。
她也才想起来,小姑子不像不从前一样一直在家里呆着了,这半个多月也跟男人们一样出去讨海了。
但是外表真是没多大变化的,咋皮肤还能这么白?
她今天才发现这个事,可能就是因为小姑子实在没什么变化,才导致她这些天其实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发现。
陈阿梅是真的后知后觉很惊奇。
因为陶向予的皮肤一贯来都很白,不像他们海岛人,无论大人小孩,多数人的皮肤都是偏黝黑,不管是不是渔民。
大概是因为四面环海的环境,哪怕住得离海岸线偏远,那吹到的风也多多少少也都带点盐碱的,再加上海岛的紫外线偏强。
所以常住南漓岛的人,一个较为明显的特征,就是皮肤偏黑。
只不过有些人的黑,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还挺好看。有些人的黑,是红里透黑,有点像煮熟的螃蟹。有些人的黑,是一截一截的,不太匀称,衣料包裹的地方显得白,手脚却很黑,看起来黑白分明的,堪比熊猫。
有些人的黑,就是黑得快要发亮的感觉的,这种很明显,就是一点紫外线都没防过,晒过头,皮肤都晒伤了。
陶家勇还好一点,虽然是常年沐浴在海风和大海底下的烈日里,但大概是天生皮肤基因好,多激烈的晒法都黑不到哪里去,一般都是健康的小麦色,有时候讨海很多天回来,最多也就是手脚晒得黑漆漆,像熊猫样儿。
但是大多数经常出海的渔民,不是红里透黑,就是黝黑发亮。
哪里有像陶向予一般,风吹日晒大半个月,还差不多跟原来似的?
陶向予愣了愣,也是没想到大嫂的话题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来。
白吗?没什么变化?
陶向予下意识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其实她自己根本没有去注意过这些问题。
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说作为一个姑娘家,多少肯定都是注重外表的,甭管一个人本身长得怎么样。
可说实话,陶向予在这方面确实没有很在意,甚至总有些迟钝。
哪怕从小到大,夸她长得漂亮可爱的话没少听,她从来也是知道自己大概长得还行可以,其余的就没了。
她可以说,从不花心思在打扮自己上面。
小的时候,她的辫子多数时候是家里的大姐给她梳的,只不过她大姐跟她是一个德行,不属于在打扮自己打扮别人这方面很在行的。
所以姐俩一大一小,长得明明是村里小姑娘里头脸蛋最好看的,梳的辫子却从来没咋变过样,要么是两个灰扑扑的皮筋扎两个高高的小辫,要么就是直接扎成一束挂在脑后,连高马尾都不像。
村里其它人家的小姑娘,几天就换一个花样,什么三股辫九股辫,什么虾尾辫,什么蝎子辫、鱼骨辫、花苞辫、瀑布辫,什么圆髻、双环髻、星月髻……都要在头发上打扮出花儿来了。
陶向予也是暗暗羡慕过的,别人家的阿妈咋那么巧手。
而实际是,王葵不是没有一双会扮美的巧手,不过是她从来都只顾着打扮自己。
王葵就没咋理过陶向予,而且大概因为她那时候不太喜欢吃蔬菜,头发总是有点发黄发红,发量更是不多。
王葵对此是很嫌弃的,所以很少给她梳头发,就算偶尔给她梳辫子,也就是敷衍的梳两个牛角辫,梳完还总是念叨让她干脆去把头发剪短,头发都没几根,还老是要人梳头,怪麻烦的。
陶向予虽然有个乐观的性子,可不是代表她不会伤心。
于是她就干脆如王葵所愿,自己一个人跑到理发摊刘师傅那里去,把本来都留到肩胛骨那般长的头发给剪掉了。
先是剪成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女学生头,就是盖住后脑勺,齐刘海那种。
那时候剪完还没同村的小伙伴笑话,说是马桶盖。
明明是西瓜头好不好!小陶向予捏着粉拳愤怒反驳。
她二哥陶家伟听了,摸摸她的马桶盖……啊不,西瓜头,说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两种也没啥多大区别吧。
她阿爸陶新军听了,就给找了书,让她看了几张书里的图片,说这个发型不是什么马桶盖更不是什么西瓜头呢,这就是以前民国时期最流行的女学生头,明明很好看又很前卫的。
好吧好吧,小陶向予总算是被安慰到了一些。
不过在隔天洗脸的时候,脸盆里的水倒映出她的样子,头毛都炸起来了。
她摸摸自己的“女学生头”,靠,还是觉得是很像马桶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