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滑鲈鱼球，怎么没人要吃？是看起来不咋样吗？”陶向予故作惊讶地指了一下。
当然也是故意说反话的。
这一盆子香滑鲈鱼球，是今晚五菜一汤里，肉量最多的，盛放的器皿最大的，更是看起来最香的。
与砂锅煲不同，砂锅煲是打开才知香，而且砂锅煲里虽然料足且感觉很有惊喜，可是一层一层的，一眼确实看不出啥名堂来。
里边的鳗鱼和肥腊肉，全加起来，也确实都没有这盆鲈鱼球多。
什么叫硬菜啊，就是一眼看过去又大又肉多，那才是所谓的典型硬菜。
只是面对这话，一桌子的人都不知道要咋接。
小朋友们自然都是看桌上的大人动了他们才敢动的，这在他们家似乎是不用特意教的。
就连嘴最馋性格最皮的赵平安，上了餐桌，都是很自动地遵守这个礼貌规矩。
大人中还有大人呢，比陶家勇跟陈阿梅大的就是一家之长陶新军了。
陶新军不动筷子，他们也不敢动啊。
很多时候倒也不是有意的，就在潜意识里，习惯成自然。
那就要问陶新军了，为啥到这会儿还没动这盆菜？
陶新军只能说，之前刚端上桌来的时候，热腾腾的，放在饭桌最中间的位置，顶上电灯泡的光直接打下来，金黄色投映在色泽洁白明亮、形状整洁漂亮的鲈鱼球上，袅袅的热气散着，晕染出一片片金灿灿的光，像一幅静止又流动的油画一般。
实在有些太美了，他根本不忍心伸出筷子去破坏它！
就想着先试试别的菜嘛，结果吃着吃着，就开始聊天说话，看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根本没顾得上什么菜还没吃的嘛。
陶新军倒是知道女儿的一些习惯，就是不太喜欢别人对她做的东西只看不吃，热乎乎的不吃非得要留到凉了，味道必然大打了折扣。
“这花鲈鱼，是你们渔船今天捕的吗？”
陶新军有点心虚，不敢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只能当做无事发生这样子转移一下话题。
陶向予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话题转的，还真是生硬呢。
不过还是回他道：“这不是，花鲈不是我们临海的鱼，我们的渔船哪里能捕到？今天回港遇到一艘远洋船，分到的。”
陶向予其实也在等他先伸筷子呢，还以为问完这话就该动手了，没成想老头子听完眉头皱了一下，又一脸若有所思，筷子仍是一动不动的。
什么呀，什么毛病。
陶向予有点无语，白眼一翻，干脆不理他，第一个动手挟那盆花鲈鱼了。
花鲈鱼可算是她最喜欢吃的几种鱼之一，别的都不是很馋，这个可算把她馋着了。
挟起一个鲈鱼球送进嘴里，还好，还没算太凉。
不过这个香滑鲈鱼球最好吃的温度，应该是送到嘴边的时候还有一些些烫嘴皮子，吹一吹再吃，那个时候就刚刚好。
嗯，这个鲈鱼球比她想的还要好吃，味道是很清很香很鲜很爽口的。
主要在于这个鲈鱼肉本身它的肉质就十分肥美，陶向予觉得这条花鲈鱼可以算是近期的鱼获中品质最佳的了。
就是那一种，纯天然的原始的鲜美，捞上来直接白煮或清蒸，可以一点料都不下的，熟了之后蘸点盐巴或酱油就直接吃了，无论肉质口感还是味道，都能上饭馆菜单最高价那一栏的。
海鲜美食的最高等级，就是回归原始。
这条花鲈今晚用来清蒸其实会更好，陶向予都感觉有点可惜啦。
没想到想着想着倒是把话说出来了，桌上的人都听到了。
陶新军猛地回过神来。
其实刚才他是在想女儿上渔船的事情，这么久了，除了一个月前在家里提了一嘴，就没再怎么说过了。这些天也只是知道生产队那边真的拿出了一艘渔船，跟阿英嫂她们出海捕鱼了。
担心自然是没办法不担心的，女儿从小到大连船都没坐过几回，虽然大哥是捕鱼的，嫁的男人也是捕鱼的，但她压根儿就对这行一窍不通的啊。
危险就不说了，出海讨渔有多苦多累，哪怕陶新军自己没体会过，光是看都多少知道一些，连他那皮实的二儿子都吃不了那个苦。
后来知道她们的渔船只是临海作业，才稍微放下心，可随即又担心，那么原始那么差的老渔船，临海作业，每天辛辛苦苦能拿多少工分？能拿满吗？不能的话岂不是很不值得？
总之就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操心，还要憋着，装作不太在意，问也没地儿问。
这些天那很难不说把他的头发都愁了多少根。
但除了让大儿媳陈阿梅每天去那边帮着照顾两个小外孙，就没什么他能帮上忙的了。
刚才好不容易听女儿主动提起她们渔船的事，今晚又是关系破冰进展的这么好的氛围，陶新军就想着要不要仔细问一问聊一聊了。
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谈起，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女儿已经不等他了。
无奈，陶新军觉得还是另找机会再说吧。
反应过来，挟一块鲈鱼球吃，确实是难得的好鱼啊！
“不过这样做也很好啊，鲈鱼本身的鲜甜没有丢，完全锁住了。”陶新军不由夸赞道，“这是半炸吧？这个口感比花鲈原本是不差的，多了一点爽脆，肉不会散。”
一丝丝酒香和醋完全引出花鲈的鲜甜，芝麻油是在吃到最后吞下去的时候才感觉到的，可以说是令齿颊留香的一道工序。
这是粤省的一道海鲜名菜，从前偶尔上饭馆的时候点过一两回，在朋友家的餐桌上偶尔也能吃到。
但记忆中无论是专业饭馆还是普通人家中做的这道香滑花鲈球，竟然都比不上陶向予这次做的这一道。
陶向予愣了一下，真没想到她阿爸还有这手点评功夫呢，说得还蛮对的，主要是用词，讲究啊……不愧还是老语文教师一枚。
看看桌上其他人脸上惊讶又带有一丝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了，好吃就说好吃呗，还啥“锁住”、啥“齿颊留香”的……咋在家里吃个饭还得这么卷呐？
陶家勇尝完一口花鲈球，看样子也想说个啥，嘴巴张了半天，还是闭上了。
他就读到小学四年级就读不下去了去给渔夫当徒弟了，到现在多少年除了多少还认得几个字，其它的就算了，文盲就是文盲，何苦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