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完气陶向予就开始无奈了。
她太了解她这个大嫂了,不是不关心孩子,大概只是没想到还要这样。
再加上小孩子皮糙肉厚摔了疼了根本也不哭不闹,以大嫂的想法来说,可能都觉得小孩子的伤口过会儿就能自己愈合了吧!
陶向予很少觉得这么头疼过,这样怎么带孩子呢?
她也不是担心大嫂会不关照她的两个小孩,不觉得她会偏私什么的,因为她这个人压根儿就没这个心眼。
她倒是可以对孩子们一视同仁,问题是这个一视同仁,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一视法啊……
陶向予暗自郁闷,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给小侄子把手掌清洗了一下,又起身回屋里拿了碘酒跟药棉还有一瓶红药水一瓶双飞人,拉着板凳坐在院子里给小侄子清理上药。
就她进进出出这么多动作,她大嫂还依然毫无察觉,十分专注地在跟眼前的六分钱渔网做“斗争”。
陶向予已经无奈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碘酒跟药棉是上回磕着脑袋众人把她送到卫生所,回来的时候大夫给开了拿回来的。
她后边换药的时候就用了两次,还剩大半瓶。
红药水和双飞人都是家里的一般常备。
说起来,双飞人是一种无色透明液体的药水,法国牌子,按理说这种外国牌子的东西他们这种乡下地方怎么可能家里常备?
但事实就是打陶向予懂事起就知道这个东西了。
从前倒也不是家里常备,就是偶尔能有一瓶,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南漓岛的挺多家庭里,就都有这个东西了。
长大后陶向予才知道,这确实是法国品牌,但是在港城有制药厂,流通到粤省很多地方。
南漓岛在这方面一直是走在内陆前沿的,港城流行的,他们这边多少都要跟一点。
开始是百货大楼、供销社卖的,很贵也很少,当然没多少人家用得起。
后来黑市流通起来,有人甚至特意去粤省省城进大批量的货进来倒卖,还出现不少假冒伪劣的产品。
大概是为了打击假冒伪劣跟倒买倒卖,很多公社卫生所跟合作医疗局都拿到批条,进了这个药水,正常价格且合法正规,虽然多少还是比老百姓的消费水平高,但耐不住是牌子货啊。
想买的有能力买的老百姓都去跟公社买了,倒爷没有销路自然就散了。
这种双飞人药水要说有什么特别神奇的功效,那必然是没有的。
无非就是蚊咬止痒、烫火灼伤、消暑提神、舟车晕浪、消毒退炎的一些作用,要说它比其它一些药水不同、特别的地方,确实是有。
那就是它除了外用,还可以内服。
跟很多药水不同,双飞人药水味道很淡,只有股淡淡的辛香味,有点像薄荷又比薄荷淡很多。
感冒伤风或者肚子疼,感觉消化不良的时候都可以倒几滴在温水里,跟温水一同服下。
在陶向予的记忆里,小时候偶有几回在半夜肚子疼,她阿爸就会翻出来家里为数不多还算值钱的一瓶双飞人药水,先倒几滴在她肚皮上,凉凉的,擦均匀了再用大手给揉开。
过十分钟要是她说还是不舒服,阿爸就去热水瓶倒一杯热水,给它吹一吹,等凉一些可以入口了,拿一把勺子舀一勺温水,不满,七八分的样子,再将透明的双飞人倒上三四滴融进勺子的温水里,轻轻摇一摇,让她张嘴喝进去。
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味儿,也压根儿不难喝,但她就是会夸张地把眉头都皱在一起,说“阿爸,好难喝”然后吐吐舌头。
她阿爸就会笑着给她连续喂七八勺热水,说“小予乖乖,小予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孩”,哄着她喝完整杯热水。
喝完不久之后,肚脐眼里面就会开始热起来,不烫,就跟这个药水的颜色和味道一样,温温的、柔柔的,一点点热,多数时候肚子就会舒服很多了。
当然也不是常常都有效,有些时候喝完肚子热起来,也就是一小会儿,过了依然很疼,那就是别的毛病了。
但也没人会责怪这个药水不好,下次仍会继续用。
……
陶向予突然陷入了一些比较久远的回忆里,直到孩子唤了一声小姑姑才从回忆里出来。
眼眶忽然有点热热的,她其实真有点想阿爸了。
“小姑姑,你怎么啦?”小辉仰着小脸看着她。
“小姑姑没事,可能辣着眼睛了。”陶向予吸了吸鼻子,换上一个笑脸,把拧开的双飞人给小侄子的伤口慢慢浇上去一点,轻轻吹了吹,“疼也忍着点哦。”
小辉还是很皮实的,再加上是他最喜欢的小姑姑在给他上药,他更一副十足的小男子汉样了,“小辉不疼!小辉也给小姑姑吹吹,不辣不辣。”
说着就给陶向予吹了吹有点发红的眼睛,真以为是给辣着了。
小朋友的可爱懂事让陶向予心里欣慰多了。
虽然大哥大嫂两口子令人着急,基本教不了孩子什么太有用的,但是起码心地善良、老实宽容这些品质不会掺假。不能言传却总归能“身教”,孩子们都聪明,看多了也会学到。
仔细给小侄子上完药,交代他这两天不要贪玩,不要碰水,然后才让他们继续去玩。
把拿出来的东西都收好,陶向予想了一下,还是要跟大嫂说几句。
她拖了张矮凳坐大嫂旁边,她勤劳的大嫂总算是注点到她,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
陶向予:“……”
“大嫂,我刚刚给你的那些鱼呢?”
“哦,就搁灶间了,不是你说的嘛。”陈阿梅反而一脸疑问。
“……”行吧,不是能想到嘛,在指望什么根本指望不上的事呢!
陶向予默默呼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大嫂,知道小辉摔跤了吗?手上都是血。”
陈阿梅这才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啊……不过小辉没哭呢,他说不疼来着。”
然后自己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仿佛才反应过来,“流血了呀?那我得去看看。”
说着就要站起身,这才被一脸无语的陶向予按住了。
“小辉没事了,我刚刚给他清洗擦药了。”陶向予有点无奈地发出由衷的疑问,“你刚刚是没看到我进进出出的,是在拿药给小辉擦吗?”
陈阿梅显出一点无措来,但还是老实地摇头,“没……刚刚这个渔网它,我织错了一节,要把它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