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信息与潮流的迟滞。
更别提能拿到完整版的纸质书籍了，不能说市面上正规的流通渠道没有卖，只是少之又少。
国营书店为规避审查和意外的举报风险都不会去进货，就算有进货也只会是很少量。
并且通常都是书籍已经正式出版了几年才会进货，也有通过大陆文化审查再度出版的，像这种类型的，书店就会正常流通进货。
只是，大陆市场就像是一只乾坤口袋，从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于还有些破破烂烂，内里却是庞大又无穷尽的。
很多东西投进去都像石子投入海洋，无声无息的。
至于是化作沧澜还是养分，站在口袋外的人冷眼旁观或不屑一顾，而在口袋内的人，只用勤劳的双手，来等待时间的验证。
说得直白些，即正规市面上流通的资源、货源，压根儿就无法填满这个乾坤口袋。
无论知识青年还是认识一些字喜欢读书的人，对于所接触到这的些新奇又充满幻想的新兴文体、题材，总是很难抗拒这一股股热烈的旋风的。
他们强烈地渴求着、阅读着，即使是皱巴巴的报刊转载，即使是迟滞已久的章回。即使是偷偷摸摸的传阅，即使是在每一个下了工又累又饿没有电灯的夜晚，也要打着手电点盏煤油灯躲在被窝窝里读个通宵。
睡梦里都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江湖侠气。
除了费眼睛，倒是也没什么不良影响。
只是填不满庞大青年群体的胃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活人总不能给尿憋死，就跟其它货源需求在正规市场上得不到满足而黑市应运而生一样，这些不违禁但敏感的书籍，也只是黑市货源流通的一种平平无奇的商品。
南漓岛并不算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却也免不了有黑市的存在。
或许应该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市，就像“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是一个道理的。
不同的是，南漓岛的黑市，比起很多大陆地区的黑市，货源和资讯竟都是不太迟滞的、领先许多的。
譬如这本《陆小凤传奇》，前几年港城的报刊刚连载完，南漓岛这边的市面上和黑市没过几个月就已经能接收到大结局的章回了。
而大陆的很多青年同志，甚至才接触到这个故事。
《陆小凤传奇》在两年多以前收录完整，出了实体书籍，很多地方到现在可能才读到报刊上的最终回，南漓岛这边的黑市已经能淘到实体书了。
这就是南漓岛这个闭塞的海岛神奇又不太一般的地方。
……
“也，也没什么吧？”刘莉莉意识到了，但仍不觉得有那么严重。
黑市这个词比起这个书来是更禁忌的词，其实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但不会有人会那么公开提起。
它处于灰色地带，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吧，因为它就不是个具体的地方。
陶向予抿着薄薄的唇线，对于好友这种松懈和玩闹态度有些不满和无奈。
“谁给你……买的？总不会是你自己去买的吧？”
在记忆中，这是刘莉莉身上第一次出现在黑市的货源，看起来是有些突然的，陶向予不能不关心到。
“呃……这个，你能不能不要问？”刘莉莉一反常态地有些支支吾吾。
她把书抱在怀里，朝陶向予合掌拜拜，一双单眼皮的杏眼眨巴眨巴，“拜托你啦，我不是想瞒着你，就是真的，不太方便说。”
第一次面对刘莉莉的装乖卖可怜，陶向予没有感觉心软软，而是感觉挺郁闷。
她跟刘莉莉从玩泥巴的年纪就在一块玩到大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今天这件事，严格来说也并不是多大的事儿，可这是第一次刘莉莉不愿对她坦诚。
即使她是很直白地表达出“我不方便让你知道”这种隐瞒，那也不妨碍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之间真正的有了“不能说的秘密”。
陶向予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勉强刘莉莉的意思。
她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虽然内心有些不好受，却可以理解。
再好的朋友，再心大的人，都不可能一辈子没有自己的秘密的呀。
也许这正是一种成长的表现？
怎么办，傻姑娘刘莉莉真的也长大啦。
“行啦，我不问就是，你不用这样。”
陶向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拍拍好友的肩以示尊重和宽慰，“只不过你自己还是得注意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家里不是闹着玩的，你应该清楚。”
“还有，这个书，或者你还有类似的书，都要藏好了，白天最好不要拿出来看，不靠谱的、不真的熟悉的人不要随便借给人家，知道吗？嗯还有……换个书皮的吧，看完马上锁箱子里，等风头过了再拿出来，知道没？”
刘莉莉这种很容易被文艺作品共情，容易上头的傻妞，要是有什么知青还是朋友跟她讨论几句书里的情节再一起骂骂书里的某个人物，她能一个钟头内就跟人家成为“志同道合”的同志，把自己拥有完整出版书籍的事和盘托出。
人家要是开口跟她借阅，她必然就大手一挥，双手奉上！
陶向予可太了解她了，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这么一大串。
还好刘莉莉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厌烦陶向予的情绪出现，即便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几个字，也依然知道陶向予是真的为了她好。
“我知道啦。”等到陶向予的嘴型不再动了，刘莉莉才笑眯眯地答应一声。
她的表情和态度都很自然诚恳，陶向予不再有怀疑的理由，也松口气点了点头笑起来。
“那你要不要看啊？”刘莉莉又把书塞给陶向予。
“不看，哪有时间！”塞回去。
“怎么没时间？你晚上干啥去？”这回轮到刘莉莉狐疑。
“嗯……”
陶向予噎了一下，才想到她自己不也有不能对好友坦诚的秘密吗？
像昨晚发生好几件事，甚至一件都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