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陶向予是个正经又正直的三好女青年，脑子里刚对这一幕有了一丝模糊的联想，马上就被自己拉了回来。
不可能的，这个尤哥看起来起码比这两位同志大了十岁，头发都有些谢顶的趋势了。
还是个酒品很差的中年酒鬼，就算年轻时恐怕也不咋地，就算有什么故事也是恐怖小说吧。
只比陆晨和小梨大三岁的酒品很差的中年酒鬼尤哥：“……”
其实真的也没什么狗血离奇故事，这个年代的男女青年同志大多数还是很纯真的，大多数就是纯洁正直的革命友谊。
也可能有过一些青春的悸动，但在时代轰轰烈烈的浪潮中，在蜿蜒曲折的历史车轮下，都只变作隐秘或晦涩的憾歌，永远丢失在人生的一隅。
……
“到底结不结账啊？不会要吃白食吧？”
在这个突然微妙起来的时刻，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氛围。
当然是实在已经忍得不耐烦的范老板。
柜台上的时钟已经显示9点52分，晚上10点20分供电所准时拉闸，到时候他们一群人还要在乌漆嘛黑的店里面唱猴戏吗？那公安同志不来也得来了！
陶向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好意思，咳咳，刚刚是有点入戏了……
“这位先生，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你客也请了，菜也吃了，你的朋友们也满意了，你该结账了吧？还是你准备，你请客但你的朋友们结账？”
“说什么呢？什么、我请客、我我朋友结账呐！哪有这种、这种事！不要污蔑、污蔑我的、人、人格！嗝……”提起这个，醉鬼老尤果然就急了起来，连忙从口袋里往出掏钱拍在桌上，“别、别他妈小看人！老子、老子带、带钱了！”
确实是带钱了，大家往桌上一看，零零碎碎的，有几张皱皱巴巴的棕色菊花一角纸币，有五六张长江大桥的国徽牡丹花墨绿色二角纸币。还有四五张女拖拉机手的深红一元纸币，最大的面额的是深棕色的炼钢五元纸币，有四张。
此外还有几个几角钱的硬币也叮铃哐当地掉出来，被身手敏捷的陆晨接住重新放回桌子上。
看起来不是个穷人。
一张分钱的纸币都没有，最少也是一角的，用的还基本都是72年才发行的新钱币。
陶向予默默地捏了捏自己的口袋，真正的穷人是平时口袋里不会装超过5元钱的，就算有也得十几张角币拼拼凑凑起来。
两分钱、三分钱的纸币才是他们穷人生活中最活跃和必不可少的。
口袋里揣都不揣分纸币的，啧，得是什么人家呐。
之前是她以貌取人了，看这个醉鬼老尤的样子，还以为等到要他结账的时候肯定掏不出来钱来，可能最后都得他的这两个朋友替他掏这个饭钱。
而他口袋里这个财力，别说吃这一顿清汤寡水的菜，就是把他们饭馆菜单上最好的菜都点了，也是付得起这个饭钱的。
还好没给他点的机会……
“说！多少钱！”老尤嗓门又大起来，可能就连醉鬼都知道有钱就是大爷的道理，“老子有钱！这顿饭、多少钱？这个、这个……够不够！”
他把两张炼钢五元人民币拿出来重新拍在桌上。
这都能挑出面额最大的两张，他到底是醉没醉……
范老板见到真的钱，脸色到底缓和一些。
他之前真的跟陶向予担心的一样，怕他吃完闹完却根本没钱付账，那才是给白做了一晚上苦工。
“我给你算算啊……”尽管知道根本用不着十元钱那么多，范老板还是沉住气没表现出来，拿了菜单假意在柜台拨了拨算盘子。
“四菜一汤，明码标价给你算……四块一毛钱，你们三个人本来要三张饭票，给你们省了，就算你们两毛五分钱吧，再给你们打个折头去掉五分钱，这一餐总共是四元三毛钱，谢谢惠顾！”
实际上就单是这四菜一汤，除了牛百叶贵一些，其它的肉都没几块，倒是真不到这个价。
小梨和陆晨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一听就知道这饭馆老板报得有些虚高了。
不过今晚发生的一切他们也都清楚，是老尤给人家找了麻烦，别说小地方的饭馆，就是大城市的国营饭馆也很少有开到这个点的。
电费水费就不说了，累了一天谁不想早点回家休息，怎么还要陪着在这儿哄一个喝醉酒的人，这叫什么？误工费！
七七八八加起来，多算一点钱也没什么错，并没有狮子大开口胡乱报价。
再说了人家最后还做出了挺美味的四菜一汤，虽然简单但对于晚上确实没怎么吃的他们来说，就像是冬日里突然出现的和煦暖阳。
单就味道和用心来说，这一顿也远不止这四块三毛钱了。
所以小梨和陆晨两位同志都默契地选择了不点破范老板的报价，反正老尤也不是掏不起这个钱，他们跟老尤之间的交情也不讲究这些。
“四元三毛钱啊……”老尤倒是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嫌太贵了，下一秒就听他说，“这么便宜啊？小梨，老陆，不是我、我请不起你们吃、吃贵的啊……”
小梨和陆晨听得哭笑不得，不太懂今晚他们尤哥怎么对这件事执念这么深？
“行行行，我们知道，你请得起！”
“贵的不代表就东西就好吃，今晚这餐就刚刚好，谢谢啊尤哥。”
“谢、谢什么……”老尤倒是今晚第一次显得不太好意思似的，“那就结账，结账老板！”
小陈马上从桌上拿了钱去给范老板，生怕他下一秒反悔一样。
“找您的零钱，七毛钱，谢谢。”
“不、不用找了！”老尤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说，“给你们、当、当小费！”
“诶，不用了，这可不敢收。”范老板当即拒绝，“我们可是国营饭馆，为人民服务的国营饭馆，没有收任何小费的小资产阶级陋习！可别让我们被缺德人举报！这年头，缺德的人可不少见！”
这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一听就是有点记仇在的。
陶向予默默想，以后得注意点了，最好是不要得罪范老板，这人是真有些会内涵的。
小梨和陆晨两位同志面露一些尴尬，但是这话却是伤不到没有记忆力的醉鬼的。
“谁、谁稀得举报你、你们了？给钱都、都不要，乡巴佬！”
眼看老尤好像又要掀起第二轮炮火，吓得小梨和陆晨赶紧上去，一人一边架住他。
“好了好了，饭吃完了，我们该走了。”
“回家吧尤哥，嫂子还在家里等着呢。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带我们去海边玩儿，早点回去休息，免得明天起不来呀……”
虽然老尤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但好歹这次没有再挣脱，竟然就这样出了饭馆的门。
老天爷，总算送走了一尊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