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打针的过程很顺利,健康小团子勇敢得很,除了刚打进去的时候疼得眼珠子里有点泪花花的,其余时候都没吭声,就紧紧抱着陶向予不撒手 。
赵健康当然不是第一次打针,因为生下来就体弱,打针吃药都比别的小朋友多一些,但莫名很坚强,鲜少有哭闹的时候。
打营养针跟打一般的针还不太一样,是肌肉注射,要很慢很慢地把营养剂推进去。
不大的一针管推了六七分钟,陶向予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挺疼。
护士和医生都夸健康小团子勇敢得很,说没见过年纪这么小却这么能吃苦忍疼的小朋友。
最后赵健康小朋友打完营养针,还收获了护士姐姐的两颗水果糖和医生叔叔的一颗大白兔奶糖。
陶向予也把自己身上装的两颗李奶奶给的水果糖奖励给了勇敢的小团子。
健康小团子小脸蛋红扑扑的,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
“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吗?”虽然已经说好了,事到临头,陶家伟还是不免担心。
“这有什么,真的能行,别啰嗦啊。”
陶向予把小团子的背兜系在哥哥背上,一边检查有没有哪里系得不牢靠的,一边回答哥哥的担心。
十几里的夜路,对他们农村孩子来说真的不算个事儿。
别的不说,他们小学、中学,都离家里挺远的。
小学还好一些,中学离家里快二十里地,陶向予从小也是跟村里那三四个能上得了中学的男孩子一样,每天鸡还没叫就要摸黑上路了。
路很不好走,要走过田埂,要走一段很狭窄的海边栈道,剩下的就全是泥巴路石子路。
而且他们经常是一边走还要一边捡些干的牛粪,可以到公社农业所那边换点粮票糖果之类的,十公斤干牛粪换一张三斤的粮票和两颗糖,十五公斤干牛粪就可以换一张三斤糖票一张三斤粮票和两个鸡蛋。
这对小孩子是很有些吸引力的,也导致挺多学生上课经常迟到。
陶向予跟着捡过一阵子,但她觉得好难啊,比念书也难太多了吧。
特别是冬天的时候,手脚本来就冻僵了,路都走不稳,觉也睡不够,天没亮到处黑漆漆的,还要在路边的草丛里、田埂里,扒拉着寻找牛粪。找到成型的很大的牛粪固然高兴,但要把它们弄进簸箕里也很费脑筋。
还有陶向予脸皮比较薄,让她带着一簸箕牛粪去上学她也觉得很难为情。倒不是有什么丢脸的,就是难为情,在她心里教室一直是很干净的地方。
即使这个时代的学生根本讲究不了这些,捡完牛粪带去教室的、割了猪草带去教室的、一大早起来帮家里挑完粪一身臭烘烘就赶去教室的……不胜枚举,是十分正常的。
有书可以念有教室可以上课,已经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了。
当然难为情归难为情,该克服的也不耽误陶向予克服,带牛粪上学半个月左右,她心里就再没一丁点障碍了。
而连续三个多月因为捡牛粪而耽误了上课,还把手冻了好几个冻疮,就被阿爸和姐姐哥哥勒令放弃了。
但是摸黑走十几二十里夜路,四五年都走下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况且现在这路可比她上学的时候路况好多了,不用走田埂也不用走危险的栈道。
治安更是不用担心,乡下地方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穷的只剩下安全了。
“康康,你要是路上哪里不舒服了,就喊舅舅停一下,记住了吗?”陶向予低声跟小团子嘱咐。
“妈妈,我记住了。”赵健康乖巧地点点头。
“好嘞,那妈妈晚一点就回去,跟哥哥不用等妈妈,回到家你们就跟阿奶洗澡睡觉了,好吗?”
“知道了,妈妈。”健康团子应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妈妈,你别太辛苦哦。”
陶向予愣了一下,心窝里顿时都是热流。
陶向予忍不住亲了一口小团子软乎乎的小脸颊,轻轻拍拍他的背,“知道了。”
“你那个同学在哪里办酒呢?要不我把你送过去再走。”陶家伟又回头来问。
“不用了,她在红星招待所那里,跟我们回家是两个方向,不顺路。”
红星招待所是他们红星公社唯二两所国营旅馆,另外一所是红星宾馆,红星宾馆规格更高些,一般都是县级以上干部会入住的。
红星招待所就普通一些,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结婚办酒的。
陶家伟撇撇嘴,不得不放弃了,只能带着小外甥先走一步。
陶向予看着自行车骑远了,才转身朝供销社走去。
她得先去买点随礼的东西,不可能什么都不带。
红星公社的供销社正好就在红星招待所斜对面,这个点几乎也没什么人了,甚至再过一个钟人家就要打烊关门了。
这个点还能碰上来买枕巾这种伴手礼的属于是很稀奇,售货员小姐都忍不住多打量了陶向予几眼。
长这么年轻漂亮,该不是什么女特务吧?
陶向予可不知道售货员小姐心里正在上演什么八点档狗血谍战剧,她用心挑了一对枕巾,红色牡丹戏蝶的双喜枕巾,还咬咬牙买了两罐麦乳精。
这个年代其实结婚办酒都不太声张,在他们乡下,一般就是在家里院子里摆几桌,亲戚朋友来道个贺喝杯酒,邻里都要关系实在特别好的才会请。
工人家庭或者干部家庭的,要么就在工厂食堂请几桌,要么就是上招待所宾馆。
能上招待所宾馆摆酒的,家里都不会太一般。
但去吃酒送的贺礼就都不会差太多了。
有单位的,七八个同事或亲戚凑上了吉利数字,六块六、八块八、九块九的礼金一起送。
直接送份子钱还是少数的,大多数都只送一点贺礼,枕巾、被套、瓷缸、脸盆,那是最常见的,再贵重一些的有送热水瓶、雪花膏、皮鞋、的确良衬衣、香烟茶叶、罐头礼盒等。
像陶向予这样的最普通的朋友同学,买一对枕巾已经很不错了。
买两罐总共三元六角钱的麦乳精是有些超过规格了,但陶向予是有一点自己的心思在的。
来到招待所门口,陶向予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角,还捋了捋头发,这才走进去。
一楼的大堂就摆了块牌子,用喜庆的红色写着:“今日有喜宴,来罗府、李府道贺宾客请前往两楼东风包厢。招呼不周,请海涵。”
陶向予挑挑眉,搞得还挺洋气的。
不过看样子人家喜酒应该都喝了两轮了,她来得这么晚,上去之后都不知道进不进得去。而且全场她除了新娘应该也没有认识的人了,想到这里,她就有点犯尴尬。
幸运的是,她上到二楼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东风包厢。
虽然外边确实如她所料只剩一位记账迎宾的男同志在位置上,但在她准备登记一下就走人不进去打扰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出来上厕所的一位年轻男同志。
被叫住名字的时候,陶向予还有些怔愣。
眼前这个男同志看起来是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