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怎么办？”苏忆桃的轻声低语是那么无奈。一时间，姜渺也有些无措，不知该该怎样开口。
“你，还有多少时间？”
姜渺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埋在心底里的问题问了出来，虽然很唐突，但，至少心里有个底儿。
“……”
果不其然，苏忆桃被她横冲直撞的话问的愣在那里，姜渺也没催促，只是躺在软榻上看着她，静静等着。
许久，苏忆桃终是斟酌着开口，“不到半年吧，或许更短，魏晨的药……”话说到一半，苏忆桃用瘦削的手指一下下抚摸着汤婆子，“她虽然一直在改良药方，提纯丹药……咳咳咳……”
她捂着胸口咳了一阵，玄台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改良药方的速度，跟不上我病情恶化……丹药的作用越来越弱……但也不怪她，在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是莫幼薇，更何况……幼薇的药，到了最后的地步，也没什么大用。”
“天罚难祛，天意难违。”
话题忽然扯到莫幼薇身上，苏忆桃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些，很孤独，也很痛苦，更多的是挣扎与无助。
姜渺也知道这话起的不对，想补救，又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现在的苏忆桃一身病躯，一身孤寂，真的，没有多少谈资。三言两语，便会牵扯到她的伤口，让她痛不欲生。
“渺渺，我想不明白——”
“……”姜渺一怔，猛然抬头看着她的脸，“啊？”
“为什么？”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虽然幼薇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但以她的心性，怎么就变得那么极端？怎么会去江南寻他的麻烦！！！”
“我一生谋划为谁，她最清楚不过！甚至有很多路，都是他为我铺的！她怎么可能去跟祝暮泽拼命？她图什么？争仙路吗？这不合理！”
“渺渺，你聪明，你说，到底为何？”
“呼哧……”
姜渺是后来者居上，她没见过苏忆桃口中的莫小医仙，也不了解她的为人，但多多少少从她的描述中了解一二。
“南郡那一战，我……略有耳闻，总感觉，疑点太多，看似合乎情理，实则处处都是漏洞……可，若真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也想不明白。”
“姐姐，不是我故意挖苦他——”姜渺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莫小医仙那突如其来的一战，与他那怒火中烧的一剑，有些相似，蹊跷，突然，没头没尾，找不着根源。”
“就像是，着了魔，发了疯……”
这话说的有些玄乎，但苏忆桃居然完全听明白了，染着霜色的眉间添上一抹凝重，眉头微蹙，脸上本就病态的白更甚了几分。
姜渺合上双眸，单手捂着眼睛，轻叹一声，接着自己的猜测往下说。
“九州万里，行走江湖的，不乏有九品宗师，但古往今来，却没有多少红尘仙行走于红尘之间。”
“红尘仙红尘仙，行走红尘人间仙，九品入世者无数，可这位被世人尊为红尘仙的大宗师却一个个闭门不出，隐居深山，不敢露面。”
“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她们呢？是不见首、也不见尾，有的还有些名头流传在外，有的，直接销声匿迹无处寻，仿佛没存在过。”
“这哪里是红尘仙？怎么就成了红尘仙？不入红尘，安得红尘名？还不如叫什么隐世神仙的好。”
“姐姐虽有幸踏入红尘门槛，但多多少少与世人不同，一则是用药物堆砌而成，二则，不过几年，便从仙坛跌了下来……”
“若是……我是说如果，因为我不曾习武，也不怎么了解武道一途，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几句。”
“嗯，但说无妨，有答案也好，没答案也罢，不过是个念想……待我来日得见医仙魂，亲自问她。”苏忆桃的语气有些释然，莫幼薇本身就古怪，而这些事儿也古怪，真相怕是也不简单。
即便得出个什么结论，也未必对，凡人之力，哪里能明白这些牛鬼蛇神之事？
“对也好，错也罢，不过谈资，解解乏。别想太多，嗯……若他再发疯，你便离开吧，去看看你苦心经营的天下，看看这盛世，别也折在他手里。我怕。”
“好， 我会的，他要是再发疯，我一定第一个跑，绝不顾念你我之情。”
听到这话，苏忆桃才放心了一些，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代价吧……理智吗？临近仙门，无论是欲望还是其他什么情绪，都在这咫尺天地间放大……”
无限放大，失去约束。
执念成狂，失去自我。
道心崩碎，与仙无缘。
话虽如此，但其实苏忆桃心里却没相信多少，因为她心里清楚，很多话，说出口，不过是安慰人的，不能太过当真。
至于安慰谁？
不重要。
不过是风雪花前笑谈罢了。
姜渺接过话，“你也知道，你时日无多，那……日后，还要这般抗拒他吗？一身无事是清欢。”
“曾经迫不得已，背道而驰，如今殊途同归…何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间，珍惜你最后的时间，与他踏雪寻梅，赏日月星河，看海晏河清，好好的，好好的，相惜相怜，直到道别。”
“姐姐……”
“你这一路，茕茕踽踽，踯躅前行，走得步履蹒跚，走得……”
“你们在乱世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华，怎么能在盛世再辜负最后的光阴？”
姜渺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言辞恳切，她是真心如此，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与敷衍。正是因为陪着苏忆桃一路走来，姜渺才更清楚她与祝暮泽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难能可贵。
所以，作为朋友，姜渺真的希望他们能修成正果。
各自为营，各自算计，携手共进，只为少时那一轮皎洁的月光。
从朝堂勾心斗角，到山间暗度陈仓，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走进大雪漫漫的金陵，这一路风雨无阻，只管携手。
两人机关算尽，算到最后，谁也不为自己。什么兵戈相交、刀剑相向，都抵不过彼此眉眼间的一抹愁色。
太艰辛，太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