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渊
新建造出的妖皇大殿中，惊灭和姒婴相对而坐。
惊灭：“此方时空竟然被人回溯逆转过一次了……难怪，当年神域倾巢而出，除了冥夜以外，十万天兵，无一生还。”
“集当世所有神族、仙族之力，布置大阵，若说只为消耗君上法力，封印我等万年，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毕竟万妖脱困之后，毫发无伤。
甚至时空结界内，就连寿元，都无甚减少。
“为了给万年后的人间，留下一线生机，所以甘愿逆天改命，不惜举族永散天地间……”
姒婴轻“呵”一声道：“真是愚蠢又可怜。”
“哪怕一切重来又如何，邪骨不会被毁，最多只是封印削弱……而我们还在。”
“只要我们还在，但有一息尚存，便一定会迎君上归来。”
至于深入荒渊，破除封印，灭杀魔神左右护法——这种壮举，按照当年的经验，像水神、月神、木神、大地之神那样的真神，至少得来五个。金神、火神、日神那样的，得来三个。
至于万年前神魔终战，战神冥夜一人独斗魔神左右护法并压着惊灭和旱魃姐妹打的情况，不属于正常情况。
——主要是那时候，为了迎接同悲道问世，惊灭和姒婴的魔气都被邪骨吸的七七八八了。而旱魃妺女元神完整前，真气储量更是凄惨。
………………
………………
景国京郊，锦绣坊
一张雪白致密的宣纸上，有墨迹勾勒挥洒……很快的，在那黑白相间中，便凸现出一个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的翩翩身影……
“呀，是上次来过的仙君呢！”
娇杏（杏妖）站在挥笔作画的妺女身后，以扇掩面，笑嘻嘻说。
“他穿着的好像不是仙门的衣服，”柳娘指指点点道，“倒是挺像凡间哪个王孙公子。”
“如果他真是个凡人就好了……”
“他要是个凡人，我们这便去捉了他回来，服侍妺女大人。”
可惜，公冶寂无却偏偏是衡阳宗的弟子。长泽山封妖涯威名赫赫，一般的小妖可不敢轻撄其锋……
便是魔神左右护法想要攻下，也得做些准备。
当然、
只取一人，捉了就跑的难度，和攻下整座长泽山还是不太一样。
旱魃妺女明眸轻闪：要不要出手，去衡阳宗里把他强行带回来，以慰相思呢？
不。
转念之间，她摇了摇头，想：肉身不过一具躯壳……如果只是贪恋萧凛那副容颜。
那么，早在她刚刚苏醒真灵时，就能用旱魃之血点化萧凛的尸骨成妖，与她做伴。
她没有那么做，因为那样毫无意义。
只是对萧凛的亵渎侮辱。
她想要的，是萧凛的心。
一颗会爱她，护她，疼惜她的真心。
………………
………………
长泽山，衡阳宗
“师傅。”
公冶寂无跪在殿中，向衢玄子行礼：“我听闻逍遥宗有一神器，名为过去镜，窥之可见前尘往事……可否请您为寂无向兆悠掌门借此宝一用？”
降魔峰上，黎苏苏的记忆里。
他看见了自己身影——不是平行时空里，衡阳宗中的自己。而是五百年前的凡间，一个名为萧凛的男子。
“他”曾与澹台烬为友，对其百般照拂，如师如兄，最终却被澹台烬灭国亡家……借着苏苏的手杀死。
而苏苏则在“他”死后，坚定的铸就了灭魂钉，钉入澹台烬心口……可惜，澹台烬依靠法宝护身，侥幸未死。
而在那之后，黎苏苏也再没有了杀澹台烬的心念。
………………
那破碎的前尘、黎苏苏元神完整醒来后对他一夜大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态度，澹台烬眼中不时流露出的愧疚和悔恨……让公冶寂无道心动摇，生出诸多烦忧。
他决心自己看一看过去。
将那一段他不记得的过往，孰是孰非，全看清楚。
“寂无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素知你秉性，你正直纯良，是个顶好的孩子。其实人生如河，你我皆是渡河之人，唯有自渡，方能自明。可是……”
衢玄子说，“这河里的石头，未必每一块都要翻过来。”
“师傅。”公冶寂无重重叩首道：“我不怕翻过这块石头，我不想活得不明不白……请您成全。”
衢玄子见状无奈道：“过去镜乃逍遥宗镇派法宝，不可轻易动用。关于你的身世，我就可以告诉你。”
——五百年前，逍遥宗不虚真人庞宜之带着一个人的残魂来衡阳宗。同时被带来的，还有上古神器：万年冰晶盏的残片……
他以修补好神器为交换，向衡阳宗借冰晶盏与天池圣地，蕴养一个人的生机。
然后，公冶寂无就这样出生了。
“我、就这样出生了？”
公冶寂无不敢置信道：“我是冰晶盏中灵气造化生成？”
“是。”
原来如此……
原来小师妹和沧九旻对他那些奇怪的态度是因为这样……原来他曾经被他们害死过一次……
原来从小到大，不虚真人的每次提点，都是因为他这条失而复得的性命……不，那不是他，而是萧凛。
公冶寂无捂着脸发出苦笑：让沧九旻悔愧的人，让师妹追忆怀念的人……师父和不虚心里在意的人，都是萧凛！
天生仙体，青年才俊。
那是神器造化生成的身躯……
公冶寂无啊公冶寂无，原来，你甚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苏喜欢亲近的人不是你，掌门们对你好是可怜你，沧九旻愿意与你交朋友，是觉得亏欠于你……
………………
夕阳西沉，映红天池水面，星月升起。
公冶寂无独自坐在房中打坐。
书桌上凌乱摆放着许多经典，墙上挂着清心淡泊的卷轴。
忽的，他颓然睁目，四顾空茫。
只觉偌大一个衡阳宗，竟无一处可以放下烦恼，无一人可以伴他左右……
这时，漆黑暗夜里，清丽柔美的女子提灯等待的画面浮上心头。
莫名叫人心里一暖。
………………
犹豫再三后，公冶寂无起身离开。
向衢玄子请命下山游历。
一步一步，走出山门……
——————————
——————————
景国京郊，
竹林秀雅，风景怡人。
一间绣坊在青竹掩映间若隐若现……自然清幽……
“公子？”
妺女原本挽着竹篮在林中采花，倏尔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再度出现在附近，便连忙赶回……
她望着公冶寂无，澄如秋水的眼眸，惊喜交加。
公冶寂无准备离去的脚步微顿。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妺女丢开花篮，猛地朝公冶寂无冲去。一双藕臂，不管不顾的环在公冶寂无腰间。
——触感温热而柔软。
公冶寂无眼中一热：下山数日，他忽然就又有了自己仍然活着的实感。
但、他的原则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为躲心中魔障，而去利用一个女子的善心。
于是，他道：“我……我恰好路过这里……”
妺女闻言微微一笑，只道：“都已来到这里，又何必再瞒着我呢？”
“没想到我竟是个乌鸦嘴，公子这么快就遇到了伤心之事。寂无……不能告诉我么？”
公冶寂无愣住。“你叫我什么？”
“寂无啊。”妺女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叫公冶寂无么？”
公冶寂无怔然点头。“对，我是公冶寂无，我是我自己……”
妹女皱眉听着，忽又莞尔一笑，拉住了公冶寂无的手。公冶寂无一惊，低头看着他们的双手交握，却没有挣脱开。
“在这里住一阵吧，让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好不好？”
公冶寂无低着头，沉默许久。方缓缓道：“好。”
妹女闻言，松开公冶寂无，一双眸子，柔情似水。
“寂无……”她紧紧凝望着公冶寂无双眼说道：“我好想你……”
公冶寂无心中微动，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妹女双手就已攀上他的脖颈，嘴唇也印在了他的唇上。
郊外竹林，风轻草软，鸟语花香。
公冶寂无闭上眼睛。
亦复拥住妺女纤腰……
——————————
——————————
“师傅，衢掌门，苏苏、苏苏她怎么样了？”
长泽山，衡阳宗
澹台烬手足无措站在黎苏苏闺房前面，俊秀绝伦的面庞，满是担忧。
衢玄子和兆悠对视一眼，各自都看见对方眼中的不解、凝重。
“血脉暴动，灵力如刀，分明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偏偏一直嚷嚷着痛……”兆悠沉声道，“我与老衢方才试了，查不出这疼痛来源……”
“魍之主见多识广，可曾晓得？”
“这是戒律。”谛冕咬牙切齿道，“澹台烬，你真是做的好事！”
“我、我没有……”澹台烬脸色惨白，急忙辩解，“苏苏不是我伤的……衢掌门为我打了禁锢，我现在使不出来丝毫灵力……”
“但先天魔体，与妖类无异，失去力量，也不会改易气息。”谛冕寒声道：“苏苏身上被人种有神族戒律，只要靠近妖魔，便当出手降伏，如若不然，便会引动血脉反噬，受刀割火炼之苦。”
“什么？”衢玄子惊讶道，“神族戒律？”
“是。”
专门给犯有重罪的仙族、神族设置的戒律……当年神域下辖有支清浊营。按规矩，里面每个兵士都会在去前线前，被人在身上下一个这种咒。
一般只有在斩获了足以赎罪的妖魔性命后，才可以回去，以功勋解咒。
衢玄子：“苏苏从前从不曾有过这种状况，这戒律是谁给她下的？”
“岑浩然？”兆悠第一个想到了上清传承的赤霄宗，但，“从前也没听说过他有这本事啊！”
谛冕：“……神族戒律，根植血脉之中，只对神族、仙族有效。凡人无法承载。”
相对应的，一般人也别想用出戒律。
事实上，那是扶桑神境，日神一脉不传之秘……在比上古还要遥远的远古时代，日神，一向担当着众神领袖的地位。负责司法公正裁决。
谛冕依稀知道，当日景国都城，妺女究竟对苏苏做了什么了……
不要怀疑，旱魃姐妹的身世在上古时期不是秘密。
魍之主只是想不明白，妺女这么做是为什么……逼黎苏苏斩妖除魔对她有着什么好处？
挑拨衡阳宗与妖族的关系，以防他招揽部属、分裂荒渊么？
总感觉有些说不通处。
不过，谛冕想：这个戒律来的如此及时，倒是很有理由，让他告诫女儿远离澹台烬那魔胎了。
——他不会知道。
其实这也正是妺女的意思。
天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神域之顶和荒渊底层的距离，而是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两相对坐，却不能相依相偎……是相思入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挚爱远离。
是身如刀割，心却更痛。
催断人肠……
………………
………………
“你能给她解咒么？”
当衢玄子和兆悠亲临赤霄宗，翻遍了上清藏书也只找到了：神族戒律，唯有成了年的高等神族可解，这一句话后。
澹台烬被迫求问于魔神……
——没办法，邪骨在黎苏苏身上，并且经过两次刺激，已经觉醒了。
这导致哪怕他不靠近苏苏，苏苏也会不定时的剧痛发作。
他实在不忍见她受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