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是如此模糊，却又那样温柔、令人悲悯。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它不记得了。
剧痛将他从梦境中唤醒，身体的每一处都疼得要死，像是有无数的小虫想要钻进他的细胞，却把所有组织撑爆。
暗沉沉的天空重新出现在视野中，天空上的巨大黑影如往日一样缓缓移动。
所有的依未多固体顺着毛孔钻进他的体内，他自己都诧异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容纳下这么多固体的。
发生什么了？
他捂着脑袋站起身，意外地发现不光是脑袋，就连断臂都已经修复了。
“呃！”
阿瑞尔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腐臭味。
“是您救了我吗？”阿瑞尔试探着问道。
可男人只是看着他，神情中的漠然堪称神性，仿佛他是游历世间的神明，审视一切生命的诞生与消亡，从不加以干涉。
在诡异的沉默中，阿瑞尔尴尬地看向远处的萨尔娜等人，刚想向他们求助，男人却开了口。
“你看到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比预想中的要年轻许多，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什么？”阿瑞尔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刚才的梦境，“我也记不太清了，有一处洞穴，里面有一个……有一个很大的环形机器，机器里有个女人，她跟我说了一些话，说……”
“什么样子。”男人打断了他的发言，再次问道。
阿瑞尔有些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呃、呃，金色长发，很好看……我、我没太看清。”
“她说什么。”
“什么抉择什么筛选的，我没听清……请问您是……？”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点点头，随即低下头沉思。
阿瑞尔不敢言语，只好努力捋清思绪——
根本捋不清！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这家伙是谁啊！刚才发生什么了！我不是被千代池杀了吗？怎么又活了？
“γ先生~”
萨尔娜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她高举双手作投降状，以示自己没有敌意。
可被称为γ的人头也不回，始终低着头。
萨尔娜没有放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14年，我终于见到您的尊容了。还真是不容易呢，有些人每隔七年就安排这个小家伙在这里等您，今天终于让您和他见面了。”
千代池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位臭名昭着的阿芙狄洛忒队长居然会好好说话？！
阿瑞尔也皱起了眉，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每隔七年7424号探索区都会被侵蚀体袭击了。
表面上看是他吸引了侵蚀体，可实际上，是为了吸引γ。
可说不通啊，γ又为什么每隔七年来一次7424号探索区呢？
见γ没有反应，萨尔娜只好祭出杀手锏：“其中一位……就包括a先生。”
γ立刻把头抬起，疑惑地看过去：“他？还没死？”
看到γ终于回应了她，萨尔娜惊喜地双手合十，这样的对话她可是期盼已久了：“唔……虽然不知道您和他是什么关系，但在我掌握的情报里，a先生现今正在为共同体效力。共同体代表议会愿意分享与这个小家伙相关的一切情报，而对等的，有一件事，我们需要您的协助。这也是a先生的意思。”
“证据。”γ忽然说道。
萨尔娜不明所以：“什么？”
“a还活着的证据。”
“这个啊……这个小家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萨尔娜摊开手，“人类可没法从几十亿头侵蚀体里，判断出哪一个是自然形成的异乱体。是a先生找到他的。”
很牵强的理由，就连阿瑞尔都无法相信。
不过，现在侵蚀体的数量居然已经达到了几十亿吗？这让数量不到1900万的人类怎么生存？
“可以。”
意外的，γ爽快地答应下来。
萨尔娜喜出望外，连忙恭维：“γ先生真是明事理，有您这样的怪……能人在，人类文明复兴近在咫尺！”
γ对她的马屁完全不感兴趣，把话题拉了回来：“什么事情。”
萨尔娜说道：“现在人还没到齐，为表诚意，共同体代表议会派遣了一位专员来和您协商，现在还请您到临时据点暂时歇息，稍等片刻。”
“好。”γ也不多说，直接跟在萨尔娜身后前往7424号探索区临时据点。
千代池心里一慌，连忙说道：“萨尔娜小姐！周围还有很多侵蚀体，幸存者怎么办？”
“那是你们的事情。”萨尔娜又恢复了攻击性，“走狗的职责不就是保护主人吗？别把麻烦推到别人身上，地表的乡巴佬。”
千代池被气得满面涨红，却碍于萨尔娜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看着三个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
2219年10月8日，03:30。
大兴安岭基地负责人办公室。
“报告！”
“进。”
女人端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杯咖啡，和满屏幕堆叠的待处理文件。
千代池推门而入，却愣了一下：“妈……副负责人，马婷负责人呢？”
“马婷女士有事。”千代梦子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有些水肿的眼袋颜色黯淡，显然她也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附近的侵蚀体都处理完了？”
千代池赶忙站直，恭谨地说道：“是的。先锋军团红犬小队共死亡116人，圣火小队歼灭侵蚀体27头，共21头d级【常垢】，6头d级【兼兽】。”
“【兼兽】的数量越来越多了，人类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了。”千代梦子关闭屏幕，表情愈发凝重，“听说，阿芙狄洛忒的人来了？”
千代池点头：“是的，不过来的只有队长萨尔娜。而且……发生了一些事。”
当下，千代池把遇到阿瑞尔之后的事跟千代梦子报告了一遍，包括之后γ和萨尔娜他们在临时据点的会谈。
即便年近半百，千代梦子依旧风韵犹存，可听完女儿的报告，她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沉默半晌，手指敲击在木制办公桌上，许久之后重新开了口：“池，还要辛苦你一趟。”
“为大兴安岭基地献身是我的职责所在。”
“跟上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东西先一步拿回来。”千代梦子的目光仿佛蝎子的毒针，刺得千代池脑袋发胀，“明白吗，池，不惜一切代价！”
“可、可，为什么？那是空间站的任务，我们……”
“池！”千代梦子用力拍击桌面，巨大的响声让女孩浑身一颤，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位不知为何暴怒的母亲，“这是大兴安岭基地的机会，你不明白。你喜欢一直受制于人吗？你喜欢一直当别人的附庸吗？”
千代池胆怯地低下头，满脑子都是萨尔娜那副令人生厌的趾高气昂模样，便轻轻摇了摇头。
千代梦子低声说道：“地表基地不能永远只是空间站的粮仓，我们该做出改变了……重复我的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千代池躲避母亲的目光，把无数疑问吞咽回肚子里，“把那个东西拿回来。”
“很好。”
千代梦子叹了口气，伸长胳膊拍了拍女儿的胳膊。
“今天辛苦你了，去休息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池，相信妈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兴安岭基地。”
…………
临时据点还没有清理干净，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烂肉的腐臭味。
火焰几乎烧焦了肉眼所能看到的一切，焦黑的废墟和无人机的残骸混在一起，像是一具巨大机器被天神焚烧。
原本就破旧的城市更显衰败，阿瑞尔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死了好多人……
“列昂节夫议员。”坐在自动轮椅上的克里斯·伯格在两个人的看护下驶来，敬了一个先锋军团的军礼，“我是……副队长克里斯·伯格，向您汇报战况。”
“好……呕……好。”
列昂节夫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他极力避免不去想象周遭的惨状，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正是谁人的尸体。
除了阿瑞尔和γ，所有人都戴着眼罩，甚至有人给列昂节夫拿来了防毒面具。
阿瑞尔能从列昂节夫的脸上看出，他并不是很想听汇报。
“先锋军团红犬小队共死亡109人，失踪23人。无人机损坏492架，车辆毁损13辆。我们还在联系逃出去的人，具体的伤亡人数还会上升。”
每个数字都让阿瑞尔心里发颤，他无法接受，单单是三十多头侵蚀体就造成了如此规模的伤亡。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侵蚀体可是数以十亿计的……
“喂，死瘸子。”萨尔娜的攻击性倒是稳定发挥，“给我们准备一间没有电子设备的房间，我们要谈点事情。”
克里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注意你的身份，这儿是大兴安岭基地，不是空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