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陈卓躺在满是汗臭和脚臭味的工棚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干脆起身下了地，蹑手蹑脚的走出门，抬眼看着天上接近大圆的月亮，思绪早就顺着夜风飘到了几十里外的小河村。
已经两天两夜没看到小婉和阳阳了，心里面空落落的。
她们娘俩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吧？小婉这两天有没有听话用热水？自己不在家她是不是又舍不得吃大米饭了？
明天交了方案之后估计就要立刻动工，那么他至少要在市里忙上半个月……
想到这，陈卓拿出兜里给老婆买的雪花膏，在手心摩挲了两下，
心下决定不论如何，明天交了方案后都要立刻回小河村一趟，
他想媳妇儿了，特别的想。
*
小河村陈家。
一大早陈青就在山上回来了，他见正房没人便去了下屋，
兴冲冲的跟老两口和陈玲说起了家里果子被罐头厂包了的事。
姜婉领着阳阳去后街买了两块豆腐回来，进了后门就听到下屋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听到大伯说话的动静，姜婉顿时眼中一亮，
大伯回来了，陈卓是不是也回来了？
她忙在碗架子里拿了个小铝盆出来把豆腐放下，随后朝着闺女做了个“嘘”的动作。
阳阳最听妈妈的话，当即捂住了小嘴儿一声不吭。
娘俩蹑手蹑脚的往下屋走，想蹲在窗户底下偷偷看看陈卓在干什么，再让阳阳悄悄溜进去吓他一跳。
想到这姜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挂着笑意。
可她们还没走出门就听到下屋大伯说道，
“妈，小玲，给！这是老三给你们买的雪花膏和蛤蜊油，每人一瓶大的一块小的，还有老四媳妇儿的！”
紧接着就听陈老太太呼天喊地的说道，
“哎哟！老三这是要干啥？咋买这么老些雪花膏啊！这玩意儿可贵了！咱乡下人抹它干啥，这得花多少钱！”
屋里安静了两秒，陈玲说道，“老三买了这么多，咋没有小婉的呢？”
陈青“啊”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反正老三就给我这么多让我带回来给你们。”
陈玲嘶了一声，“老三可真是的，要不就都别买，怎么还能落下小婉一个人呢……”
听到这，姜婉嘴边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垂下眼，又悄然无声的回了正屋，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发呆。
姜婉是见过雪花膏的。
去年正月回娘家时，几个外嫁的姐姐也都回了娘家。
嫁到市里的大姐姜清和三姐姜华都有雪花膏，还特意拿出来让嫁到了农村的姜婉和二姐姜英看。
那东西擦在脸上湿乎乎香喷喷的，一整天脸上都不会觉得干燥。
那个时候姜婉心里虽然羡慕却也没有别的心思，毕竟那是城里人才舍得用的东西，乡下人吃饭都费劲，哪会有闲钱买那些东西。
可现在看到丈夫给陈家的几个女人都买了，却独独落下了自己，姜婉心里特别的委屈和失落。
这若是放在从前，她或许不会觉得什么，
但这几天陈卓明明变了的，
会对她笑，会帮她干活，也开始对她好，
好到让姜婉以为陈卓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了……
阳阳看出了妈妈心情不好，一会儿嘟着小嘴儿亲亲妈妈，一会儿自己跑到院子里摘个洋柿子回来递给妈妈，只为了哄她开心。
姜婉看出了女儿的乖巧贴心，心里一阵阵发暖，
算了，不该奢望的就不要去想了，她至少有个无比暖和的小棉袄比谁都懂得心疼自己。
短暂的失落后，姜婉脸上重新扬起了温婉的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午饭时，陈家人谁也没敢提起陈卓买雪花膏的事，只兴奋的跟姜婉说陈卓有能耐，竟然把大哥果园的果子都给卖了。
姜婉听到后也很高兴，脸上一直笑呵呵。
陈青急着回山上摘苹果，临走前在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姜婉，
“这趟进城三百斤苹果全卖了！这都亏了老三，要不是他，我一个月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出来，
这是你嫂子让我给你的，赶紧收下，就当是给老三的工资了！”
姜婉看着那两张十块钱大票，连连摆手，比划道：这个等陈卓回来再说吧，我不能收……
“收下吧！”
两人正僵持着，大门口忽然传来陈卓的说话声。
姜婉和陈青同时看了过去，只见陈卓骑着辆摩托车进了院，他满身是汗，身上的短袖都被汗浸湿了。
姜婉吓了一跳，忙跑回屋兑了盆热水，要给陈卓擦擦身上的汗。
陈青见弟弟回来就直接把钱给了他，随后急匆匆回山上摘果子去了。
陈卓自打进了院，视线就没离开过妻子。
不过两三天没见，他总觉得像是隔了十天半个月似的。
他忙了一上午终于把图纸画完交了上去，随后借了保健站的摩托车赶了回来，只为了看姜婉一眼。
眼下看到妻子为了给自己擦汗跑前跑后的样子，他的心里早就化成了一片。
闺女阳阳这会儿也扑了上来，也不嫌他身上有汗味，嘴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爸爸爸爸爸爸……”
陈卓亲了闺女一口，就让她躲远点，随后直接脱了短袖，把盆举到头顶，直接浇了下来。
这几天一直没地方洗澡，总算能干净干净了，可下一秒，他猛然记起裤子兜里还有东西。
陈卓连忙将兜里的雪花膏和蛤蜊油掏了出来，见只是塑料袋外面浸湿了些，里面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长臂一伸，递给不远处红着脸的姜婉，
“给，这是给你买的雪花膏，大瓶的擦脸小盒的擦手，还有一份是给小东村咱妈的。”
陈卓原本以为会看到妻子或是惊喜，或是高兴的神情，
却不想妻子愣了一瞬，随后瞬间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那眼泪晶莹剔透，像是砸在了他的胸口，心脏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陈卓顿时急了，大步上前伸手为她抹去眼泪，拧着眉追问，
“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