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后半夜时分，隔壁终于有了动静，她立即开门出去，覃风倚在栏杆处，身上染了丝丝风雨凉意，再昏暗的烛光，也掩不住他身上的出挑气质。
她不敢想，眼前这位俊俏的小郎君，竟是位女子。
而她，正是这女子的替身。
“怎么了？”
覃风拂去肩上的雨水，笑着轻声询问：“这般急着出来见我，怎的见着了，却不说话了？”
流苏被调侃得面红耳赤，含着下巴羞怯怯地回道：“我.........你一直没回来，我担心你，所以......这么晚了，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
听着她磕磕巴巴的话，覃风歪着脑袋瞧她。
“你怕我丢下你？”
“不是！”
流苏一口否定，伸头看了眼楼下，神色不安：“我听人说，烈城痞子多，尤其是入夜时，最爱出来惹是生非，虽然你武功高强，但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万一.......”
覃风扶过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往客房里推。
“好了流苏，不必担心，我没事，也没遇上什么痞子匪徒，快些回去歇息吧，我也乏了。”
流苏站在门口，犹豫着说道：“你别嫌我唠叨，我是烈城人，自小在这里长大，所以我知道，烈城一直不太平，往后，你行事还是要加倍小心。”
“知道了，我会当心的。”
“那.......”
流苏关门时，又迟疑了。
见状，覃风稍稍揉了揉眉心，无奈失笑：“还有何话要说？”
“公子，我们何时离开？”
他想了想，回道：“进展顺利的话，半月左右便可回京。”
流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要关门时，听覃风叮嘱道：“明日一早，易容后来我房中，我有话要与你交代。”
没想到时间这么紧凑，流苏再不敢耽搁，强迫自己睡了一觉，谁成想天不亮就睁眼洗漱，硬生生坐到天亮，才开门去叩响隔壁的房门。
外面依旧是阴雨天，暗沉沉的天色宛若一张密网，将众生困囿。
覃风一夜未眠，流苏见到他时，他正在伏案提笔，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抬头看她时，眸子里泛着微微红色，却是不见疲倦。
流苏无比吃惊：“公子，你在此坐着写了一晚上？”
“是啊。”
覃风将宣纸提起，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字迹全干后卷起递给流苏，声音沙哑道：“背下来，或领悟，都随你，不过，你只有半天时间。”
流苏伸手接过，神色轻松。
“公子放心，若是领悟，我不一定能做到十全十美，但我自小过目不忘，全部背下来绝对没有问题。”
覃风欣赏地点头：“不错，静候佳音。”
言罢，他起身出门去，流苏追上去问道：“公子，你一夜未眠，不在房中养精蓄锐，又要去哪里？”
只可惜她说得慢了，覃风已经下楼去了。
她在房中彳亍半天，正犹豫是在此处，还是回自个房间去，覃风复又返了回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吃食，顺带将房门合上。
流苏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在他面前将纸上的东西都记下来。
“董小姐，请用早膳。”
覃风冷不丁的一句试探，流苏楞了一瞬，随即反应道：“有劳覃二公子亲自送来，婉婉在此谢过。”
“很好，不愧是胡老选中的人！”
覃风满意地勾了勾唇，将吃食放在案上，招呼流苏坐了过去，所谓的早膳，不过是白粥配咸菜，可在这烈城，算是普通人家不错的吃食。
他吃东西很快，流苏刚喝了几口粥，那边已经风卷残云，然后和衣上床补觉。
轻微的鼾声与窗外风雨声交叠，宛若一首催眠曲。
流苏自己用完早膳，便将宣纸铺陈开，一目十行地将上面写的东西全都记在心里，又想起他说的“领悟”一事，她又细细琢磨了起来。
期间，她无数次看向床上的人，心绪十分复杂。
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董婉婉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毕竟，京城里不少权贵的下场都很惨，尤其是那一阵子，京城里接连举办白事，可谓百年难得一见。
面对真正的董婉婉时，她的内心惴惴不安，一路上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落了个惨烈的下场，却不想，她不仅能去祭拜爹娘，就连吃食也给她端来了。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然而，就在她出神之际，床上背对她而卧的人开口道：“可是好了？”
嘶。
流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紧张地吞咽口水。
“没.......”
覃风翻了个身，正正对着流苏，单手撑在耳旁，眼眸半褐，姿态好不慵懒。
“昭殿下是个修养极高的孺子，为人宽厚温良，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是，无须太过紧张，即便有失误也无大碍，自有我在旁边兜底。”
“是。”
流苏此时是董婉婉的模样，覃风觉得别扭，便又转过身去了。
未时，二人一道离开客栈，马车驶向兴洲古亭。
雨有停歇之势，却仍旧是凉飕飕地，流苏拢了拢氅衣，余光看向倚榻半卧的覃风，车毂滚过凹凸不平的道路时，犹如她忐忑不安的心思。
客栈离古亭并不远，两刻钟便抵达目的地。
流苏戴上面纱下车，而覃风已经率先下了马车，就在旁边等她。
面对伸来的胳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搭上，心里猛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覃风也戴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湛黑清亮的眸子，束着高马尾，身穿做工考究的竹月色衣袍，腰间佩冰玉，好一个清冷矜贵的世家公子爷。
古亭荒废许久，平日里便极少有人踏足，更何况是在阴雨天。
李昭前来赴约时，远远便看见两道身影在古亭中走动，二人好似在欣赏湖景，侍卫李璞心生警惕：“殿下，不如属下先去探探二人的底细。”
“不必。”
李昭凝着其中一道身影，眉间隐隐有喜色。
“果真是她的字迹，她真的还活着！”
李璞不明所以：“殿下说的是谁？”
“一个小孩。”
李昭眉一扬，便快步往古亭走去，此时天空又飘起了细密小雨，落在他的睫毛上，形成雾蒙蒙的一片，逐渐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他却觉越来越清晰。
“小婉婉。”
温润的声音穿过风雨，落入覃风与流苏耳中。
见来人，流苏问道：“这便是那位以仁闻名天下的昭太子？”
“嗯。”
覃风的目光落在李昭身上，似有恍惚，犹记以前，他是天之骄子，是那般矜贵的温良储君，可如今，却在这荒废之地风尘仆仆而来，身上染了世俗的风雨。
“你该唤他昭殿下，若你想，也可唤李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