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宥站在聚光下，清冷的眼眉淡淡扫过大大小小的摄像镜头。
那里面无数的探究好奇恶意的眼睛通过无线电波，将她浑身上下扒干净，赤裸裸地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之前在会议室对着秦民怀的慷慨激昂，不过是无知者无畏。
到了此时此刻，说自己不害怕是假的。
可她已经没了退路。
她对陆慎霆的算计，不过是被强迫后的反击。
一个一心只要你臣服的男人，就算嘴上说再多的爱你，也只是为他内在的自私做掩盖。
她不是没想过妥协，为了女儿放弃自己这一辈子。
对着仇人张开腿，用讨好尊严换取自己与女儿一时的安宁。
她是有精神疾病，但她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曾经单相思脑子里进的水早在五年监狱漫长时光里蒸发殆尽。
这次就算摔得粉身碎骨，她也绝不会向陆家低头。
爸爸不允许，哥哥也不允许。
她有她的骄傲。
话筒抬到唇边，带起一道刺耳的啸鸣声，将台下众人的窃窃私语压住。
场内肃然安静。
连投屏上的弹幕都不再滚动。
突然，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喊——
“温小姐是要对所有质疑做回应了吗？”
温宥抬眸看向声源的地方，停了一秒，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镜头深深一鞠躬。
再抬起身时，她淡哑平静的声音通过直播，传遍东国甚至全球每个角落。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正如各位在网上的所见所闻，二十岁前我因为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将我前二十年的幸福撕碎不算，还搭上了我二十岁以后的生活。”
大厅外的天气像是为了衬托她的悲惨，风雨交加，雷声不断。
她的声音在一道雷鸣后继续：“我坐过牢，在会所里跳过舞。也许你们觉得这样的我被强奸是活该。
可难道一个活得不够完美的人，就要忍气吞声接受别人的犯罪行为？”
“昨天是我的订婚宴，我以为我的厄运会终结在那个时刻，能带给我幸福的人就在我身边。”
说到这，温宥回头看向身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秦北乾。
眼眶微红，收敛的眼角压住眼底潋滟水光。
那抹决绝的红，直接击穿了秦北乾的胸口，他放置在腿面上的手紧紧蜷起。
她在告诉他——
如果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其实……她已经学会了接受他。
可惜，他和陆慎霆一样的自私。
温宥收回视线的同时，一滴泪水从眼尾划过脸颊。
自始至终，她的情绪就没有外放过，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没那么紧要的事。
可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烫进人心。
“那天晚上，因为订婚宴我喝了酒，吃了治疗性药物，人意识不清。
我拒绝过，可我的力量不足以对抗男人。”
“不是我喝醉了，没有拒绝你，就是自愿。
“不是我神志不清，求着你，就是自愿。”
她这最后两句话是说给某个特定的人听的。
她知道，他正隐在人群间，看她怎么拼命挣扎却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只能绝望中等待他的嘲笑蹂躏。
今天这场全球直播，她要输了，等待她的就是陆慎霆亲自为她打造的樊笼。
直到他厌倦的那一天，她也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现场因为她最后的两句话，陷入沉寂。
我们谁是完美的人。
我们有多少肮脏的小秘密埋在心底。
但这绝不是被人用犯罪惩罚的理由。
直面性暴力，是多少女性做不到的事。
强奸，这不是一句打着性自由pUA，就能掩盖过去的犯罪事实。
就算对方是站在权力顶峰高高在上的人，也不能对蝼蚁肆意践踏。
观看直播的五亿网民有一半是女性。
会场内的投屏弹幕再次滚动起来。
风向开始发生一边倒的趋势。
【她说得对。】
【穿短裙不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自由。】
【胆小害怕说不，不代表是自愿。】
【不是男人长得帅有钱，就可以对女生肆意妄为。】
【海城陆少又怎么样，也是管理不好自己下半身的禽兽。】
【被人下了药，自己去冷水里冷静。别动不动强迫陌生女性。】
……
到了这一步，之后的事已经不是她所能左右的。
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从温宥接过话筒后，秦北乾一直不动声色，直到形势被温宥彻底扭转。
那双泛着凛冽寒光的桃花眼瞬间转移暗，抬手朝身后的顾云恒摆了摆。
顾云恒快速走到他身边，俯身弯腰等候他的指示。
秦北乾薄唇噙着冷笑：“通知陆平野可以动手了。”
说完，双手撑了一下椅子扶手，站起身，没有犹豫，走到温宥身边，将她强势地圈入自己怀中。
向众人宣布——
“我秦北乾的妻子这辈子只能是她温宥，不离不弃。”
他这句话，配合他一直以来的海王人设，直接将直播间里的少女心掳走。
浪子回头金不换。
圣母救赎心的少女们用键盘疯狂尖叫。
温宥却是用冷冷的眼神瞥着他，像是在说——
【看你明天后，这话怎么收场？】
舔狗秦北乾不以为意，偷偷又牵住她的小手，指尖摩挲着她空掉的左手中指。
其实当知道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刻，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一直害怕失去她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把她追回来。
而海王绿茶舔狗秦坚定认为，只要脸皮比长城厚，丢掉的戒指就能重新戴上。
彼时，屏幕那头。
陆慎霆的目光死死锁着小女人温淡略显疲态的脸。
明明初秋天气，室内没开空调，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扇开着，可陪着他的许贞却感觉四周气压极低，穿着西服的他都有些冷的背脊汗毛竖起。
他抬手收紧自己的领结，随后请示道：“陆总，直播已经结束，需要关闭电脑吗？”
对于他的问话，陆慎霆置若罔闻，瞳仁微缩，陷入沉思中。
真不能小看她，总能出乎他的意料。
非要他动手才肯乖乖听话吗？
都清楚秦北乾是什么人，还要和他继续纠缠在一起？
你真的爱上他了？
不可能。
不可以。
你说过你爱我，就不能食言。
“陆总、陆总……”
一道急切的男声打破他的思绪。
陆慎霆掀起眼皮，看向表情管理难得失控的许贞，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许贞伸出手指指向还亮着的电脑屏幕，陆慎霆顺势看过去。
一名男主持坐在新闻台前，右上方配图——陆平野。
笔记本内置音响传出主持人醇厚的播音腔。
【插播一条重要消息，经陆氏集团董事会决定，即可罢免陆慎霆先生陆氏集团执行总裁职务。由陆平野先生代为暂管。】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在强奸案当事人温宥在开完全球直播后，陆氏集团突如其来的声明，似乎是印证了她的说法。
从声明来看，犯罪嫌疑人陆慎霆已经被他的家族抛弃。
男人深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
许贞拨打几个电话确认此事。
结束通话后，许贞伸手擦了擦额头沁出来的冷汗，金牌大律师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他小心试探问道：
“陆总，董事会以您有重大过错为由，罢免了您执行总裁的职务，我们现在是否将关键性证据提交上去？
这样一个小时后您就能无罪释放，重新执掌集团。”
一直在陆慎霆手里捏着的手机，不断地亮屏黑屏，就像此刻他犹豫不决的心。
他微微仰了仰头，光正好打在他脸上，患得患失的情绪不经意流露出来，他嗓音嘶哑得似两片粗粝的砂纸在摩擦。
“那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