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领被这个丫头去而复返搞得心跳紊乱，百感交集。他缓缓闭上眼，伴着那心跳，山洞中偎依相拥的又浮现在眼前。
黑暗中无言的相拥，她微微发红的面颊，和刚才那个跺着脚逃跑的姑娘渐渐重合在一起。
“大人，”陈小圆的声音在外面依然缭绕，“换好衣裳了吗，小圆帮您拿去一起洗了。”
原来如此，她是来取脏衣裳的。
满脑子的旖旎画面烟消云散，一团汗湿透了的衣裳飞扑进陈小圆怀中：“拿去。”
陈圆十分庆幸督主大人正在生气，并没有走出来，当然也看不见她已经尴尬得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二厅的脚丫子，还有绯红的脸蛋。
她怎么知道刚好会撞上大太监在屏风后面换衣裳？按她自己换衣服时间的计算，那时候秦领应该早就换好衣服了才对啊！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地干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喷鼻血刺激画面，两眼有点发直，哈喇子都控制不住快流到地板上了。
陈小圆，你在想什么呢？
她有点愠怒，更有些羞恼，自己怎么就在关键时刻呆住了呢？而且还直勾勾盯着大太监的半果体使劲看，这不是找骂吗？
可可可是，他的身材出乎意料地坚实饱满，看上去真的一点都不像想象中的白嫩太监身体……
停停停！陈小圆，你在YY谁呢？秦领是什么人，大太监啊！越是这种人，越是敏感，更加要脸面，无缘无故被人（还是女人）看了去，他能不恼怒吗？
脑袋中两个小人相互掐架，却让刚才那一幕彻底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了。
抠都抠不掉的那种！
陈圆傻眼了。再想到自己无意中又惹毛了秦督主，刚才还神采飞扬的脸就垮了下来。
秦领的衣裳还在怀抱中，她一步一挪往浴房走。
满怀都是他身上清苦的松木气味，又带着些汗水的热腾气息，蒸得她面颊发烫，又不住骂自己龌龊占人便宜。
秦督主自己打开门出去了，估计也不想看到她这副猥琐模样。
“小橘。把脏衣服拿去洗吧。”她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小橘端起木盆望了一眼，瘪嘴道：“督主大人的衣裳我让小康来洗。”
“为什么？”陈圆奇怪。
“督主……小康是公公，他洗才对。”小橘年纪小，讲话不懂得绕弯子。
陈圆却听明白了：“公公的衣裳，只有小公公能洗？”
小橘点点头不说话，把秦领的衣裳挑出来，分到另外一个木盆中。
陈圆无语。
也许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嫁入了秦督主府，她接触最多的也就是秦领这一个大太监。
在她的印象里，所有人都对秦督主十分恭敬，百般马屁，千般恭维，万两金银眼都不眨就双手奉上，即便耳边刮过只言片语的鄙夷，她也只当是有人憎恨他的冷酷威严。
所以，她从来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如此看待太监，把他们当做异类，人人鄙视。
即便秦领是位极人臣的太监领袖，私下里，依然不免被下人分类对待。
她甚至想到了秦领曾让对夫人不敬的丫鬟下人领板子，一人十板，当时她还觉得他残暴无方。
陈圆顿时有点胸闷：“洗衣服……这是谁立的规矩？大人知道吗？”
小橘见她严肃不似玩笑，连忙跪地上，嗫嚅道：“回禀夫人……府里的婆子们都这么说。督主大人他——他也没说过什么。”
陈圆沉默了一瞬。是了，小康天天夜里抽空给督主大人浣洗衣裳，秦领肯定是知道的。
可这种小事，秦领那种骄傲的人怎么说得出口？
想到他们第一次在御史监院的地牢里见面时，他就问她：“你敢跟阉人说话？”
当时的秦领，应该默认正常女孩子会对他避之不及吧。
陈圆：“.…..”
小橘被她从地上拉起，手中木盆拿走一个。
督主夫人甜润而冷静道：“我还不会洗衣裳，小橘你教教我。”说罢，陈圆端起木盆，带着小橘朝水房走去。
一头雾水的小橘被她扯着，口中嘟嘟囔囔：“夫、夫人，您金尊玉贵，何必亲自——”
陈圆真服了这些古人百姓的逻辑了，位极人臣的大太监不配得到主人的尊重，而她一个不知哪里捡来的乡野女杀手却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尊玉贵”的贵妇？
她一边走，一边答：“这你不懂。咱们吃住在督主府，本夫人还每月领二两银子的俸禄。银子哪里来？还不是借督主大人的光？”
小橘似懂非懂：“……夫人说的，好像也没错。”
陈圆马上循循善诱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包吃包住又给发工资，社会地位还高。你看一个女人家在这世道做什么营生能每个月赚到二两银子？还给穿绫罗绸缎、还给吃山珍海味？对了，生病看医生也全给报销！这样的老板难找，咱当然是做好本职工作……”
小橘越听越迷糊：“夫人，您在说啥？小橘听不懂。”
陈圆正色道：“本夫人不仅要洗衣服，用火镰点火我也要学。”
醍醐禅院。
醍醐禅院是谭渊寺住持十暝大师日常办公的禅院，谢绝外客游览，内院装饰得精美绝伦，处处移步造景，件件鎏金嵌宝，俱是佛家施主的供奉。
张大和尚虽然不是个细致人，但享受起这一套来毫不含糊。
此刻他歪坐在金丝蒲团垫的香木座榻上，满屋缭绕沉水香，举着包扎好的手对秦领一番抱怨：“督主大人，您若是看老子不顺眼，只管教训便是——何必让个女人当众削老张脸面呢？”
“得了吧！”秦督主半靠在圈椅上，眸色沉沉望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口道：“你那脸面，被太监阉人削，与被女子削，有何分别？”
张大和尚呵呵笑起来：“没想到，督主大人还真让夫人对老子下狠手。”
不知哪两个字勾起了秦督主的注意，他掸了一眼张大和尚包扎得夸张的手掌：“那是你自找苦吃。”
若不是大和尚先动手撕陈小圆的衣裳，以她的小胆儿，哪里敢真跟他动手？
秦领指着左肩：“看到了吧，别说你个色狼，就连本督她也下得去手。”
“嘿，督主夫人手够黑的啊！”张大和尚登时忘了自己的委屈，兴奋道：“原来，督主大人就好这一口辣的？！啧啧啧，还真看不出啊！”
秦领随手扔了个木鱼砸他。
辣的？秦领心里哼道，惹毛了，那姑娘恐怕能辣死你。
可转念想到，她初嫁给他时那怯生生又好奇的目光，秦领无端又苦笑了一下。
她甜的时候，真比蜜糖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