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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本是随口一感慨，没想到大太监如此暴怒，居然又开始骂人！
她无措地向后退了一步，抬起清凌凌的水眸：“大人，我说的不对么？”
好歹前一世也是个二十五岁的人，好歹也看过那么多网文，大太监的暴怒发飙正是印证了她的正确性。
秦领不说话了，确切说，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的话。
门外小黄门的敲门声，老药头的请安声，还有小丫鬟一瘸一拐地开关门声，在他耳边闹哄哄的。
然而，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她不是一个女刺客，不是崇王府里的女婢，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被迫嫁一门并不属意的亲事，比如嫁一个大太监，他会不会同情她？他还会不会如此忽视她，囚禁她，欺负她，轻慢她？会不会等到她快要不行了，才想起来施舍她一点点医药？
他叹口气，挥一挥手，让老药头诊脉，自己却颓然坐在一旁，望着虚空里的某一点发呆。
老药头依然絮絮叨叨，见陈圆浑身是土蓬头垢面，还以为督主大人又对她动手了，不由无可奈何地道：“督主大人，下次……手轻一点吧！”
秦领茫然地扭过脸来，似是没听懂，又似是听懂了，又木然转过脸去。
被诊脉的陈圆笑眯眯对老药头道：“老大夫，您不知道，我今天打了个小郡王哦！”
“啊？！”老药头懵圈了，眨巴着昏黄浑浊的老眼直看陈圆，“夫人女中豪杰！打死了没？”
老人家整日关在辑事厂和督主府，也向往仗剑江湖，搅弄风云的日子啊！
陈圆乐滋滋，逗老药头：“啧，要不是您家大人到了，那小郡王性命肯定难保！”
“嗤——”坐在一旁的秦督主大人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中空蒙略略消散了些，“你们两个，一个敢吹，一个敢听。佩服！”
老药头嘿嘿笑着，摇头晃脑对秦领道：“督主大人莫不信，夫人这话果真几分可信——若是康健时，夫人一个打小郡王五个也不成问题。”
话音一落，秦领脸色便一僵。
老药头也知道自己多了嘴，只好安慰道：“夫人早年生活困难，吃了许多辛苦。不过不妨事，如今在我们督主府里，吃喝穿戴俱有人服侍，只需好好调养，日夜作息正常，定能恢复如初，又是个漂漂亮亮蹦蹦跳跳的姑娘！”
“当真？”陈圆还未及说话，秦督主倒是接口问上了，“得调养多久？”
老药头挠着半秃的光瓢脑袋：“这……若是医药饮食跟得上，大概也得年把吧！”
老家伙还不糊涂，偷偷使劲给督主大人使眼色，不是早跟您说过了吗？夫人身体底子坏了，您怎么也信这些安慰病人的胡话呢？
然而，秦领却刻意忽略了老药头的暗示，只转头对陈圆道：“听见了没？老实点吧，就在督主府养着。你那一副药，就能吃穷一个普通人家，别指望到处乱跑挣那点小钱。”
陈圆不甘心：“我不是还有四品诰命的俸禄吗？”
“嘁，那点碎银渣子够什么用？”秦领不屑，“无非是一个月几两的饷银，柴炭米面肉绢都得托关系才拿得到手——如若不是本督打招呼，恐怕领回来的绢绸年久腐朽、虫蚀鼠咬，给渔夫做筛网都嫌窟窿大呢！”
陈圆顿时傻眼了，她本来还以为在督主府里免费吃住，所有的奉银福利都可以攒下来，以备以后取用，就在刚才，她还大言不惭地说可以赔偿秦督主的茶盏……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她嗫嚅了一下：“那你住那么大的宅子、那么多的仆人，哪来的——”
秦领瞟了她一眼：“夫人若是想自己动手，种菜摘菜洗菜做菜煮饭织布缝衣，尽可以试试看。”
陈圆彻底不吱声了。
老药头这会儿才察觉出自己好像有点多余，哆哆嗦嗦着手指收拾起针包，又笑眯眯对督主大人道：“大人，老奴察言观色，发现大人最近心火好像有点旺，待会儿让人一并煎一剂清心降火、口舌生疮的汤药来。”
说罢，老头两腿打弯摇摇摆摆走出了督主卧房，头也不回。
秦督主正在愣神，忽然回过味儿来，朝着老药头离开的大门砰一声砸了个茶盏：“滚！糟老头子，本督才没有烂嘴！”
眼看茶盏砸在门框上，摔得粉碎，陈圆心里无比畅快，终于有一个人跟她一样，觉得大太监嘴巴太恶毒了！
秦领扭过脸来，看她粉嘟嘟的俏脸上似笑非笑，又使劲憋着笑，不由更郁闷了：“放肆！一个个都不知尊上，江湖大忌！”
江湖大忌，陈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微微抬起眼，只见督主大人面色发青，可即便在怒气下，他眼角线条依然深刻而流畅，声音低徊且带着一种通透的震撼，连带着自己的胸腔好像也跟着共鸣。
“大人…...”她有些迟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秦领猛然看向她。
她这话什么意思？
就在今天中午，她好像就问过这话，然而当时的他只觉得这丫头是在套他的话。可现在她又问一遍，让他有些看不透。
……她能不记得吗？
“你觉得呢？”
陈圆又迟疑了一下：“大人，今日我不敢出手伤人，一方面是因为忌惮小郡王的势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小圆的身份，实在辱没大人的英名。”
“嗤——”他都是个没了根的阉人了，全国上上下下是个人都知道，人人都骂他无耻阉竖，她还能怎么有辱他的英名？
“小圆是个通缉犯。” 见大太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陈圆一咬牙，决定先透露一点点信息，让大太监对自己的身份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她就抬起头看向秦领。
一个通缉犯，隐姓埋名潜伏在你家，天天睡你卧房里，昨天晚上还跟你共处一室，就问你害不害怕？
谁知，大太监一脸淡然，一言不发望着她。
“小圆是因为杀人未遂被通缉。”她再丢一个炸弹。
然而，大太监毫无触动：“所以呢？”
所以呢？所以你是不是应该问问我杀了谁啊？？
“大人……为何不问我杀的是谁？”陈圆疑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低徊而通透的声音忽然近在耳边，冷笑而嘲讽，吓陈圆一哆嗦。
“所以呢，你杀的是谁？不会是崇王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