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谈判（一）
“资助？”
吴钩眉眼颇为夸张地一挑，似乎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神色之间露出一闪而过的喜悦。
对面高经理看在眼里笑在心底，心说你一个平民家里的小孩，面对这种条件还是没得把持吧？
“怎么个资助法呢？”
“很简单，吴先生从现在开始，到三十岁为止，期间的生活开销，包括衣食住行在内，未来不论是上大学堂、开武馆、经商还是别的什么，你一句话，此间需要的资金我们骄龙洋行全给包了。”
“就这？”
“没错......嗯？”
高经理刚准备表现出这都是小意思，但面前的少年似乎觉得这确实是小意思。
“你们要投资我，理由嘛也好猜，不就是因为看到我或许能打上六擂，成为姜沐霖的亲传，是不是？我想也没有别的可能。”吴钩双手一摊，“如果我失败了，伱们也就没有投下去的意义，如果成功，这年头哪家武馆不是师父养着徒弟，也用不上你们什么钱。”
“呃......我知道你还有一个重病的母亲，这年头这种疾病在江松怕是没有治疗的法子，但骄龙洋行愿意出钱送她出国，在当世医学技术最发达的不勒颠，或许还有转机。”
高经理两根粗厚的指头使劲扒拉着茶杯边儿，他自信自己丢出的是一枚重磅炸弹。
哪想的到吴钩十指相错，拖着下巴，清秀的脸上半笑不笑，“高经理觉得，我最初是为什么要费劲心思拿下请帖，来打六擂的呢？”
“......”
“一样的道理，打成了，我娘的事自然有的解决，打输了，我对你们来说也就没有了价值。骄龙洋行看似做足了调查和准备，但实际上，似乎没有查到根上去呀。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想从我身上打通一条跟姜沐霖的关系，可只是这样的价码，对我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吸引力。”
吴钩双腿一翘，露出一副属于市井老油子的表情，之前那个拘谨和淳朴的少年已经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他是来谈生意的。
高经理强颜笑容说道：“那么吴先生觉得，骄龙洋行开出怎样的条件，才够资助你呢？”
“之前经理给我看的那张名片，我看到上面囊括了很多行业，纺织品、食物、仓栈、保险，以及......军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啊。”高经理一抹脸上汗水，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小看面前的少年，“怎么说呢，天下洋行都希望自己的手脚能更广一些，这上面写的，确实是真，只是有些......就臂如这个军工，这是骄龙洋行未来五年计划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洋行之后的年月里，预计四成以上的利润都会投往此处。只是骄龙重工还没有正式成立，因为这方面需要大量的资金、人脉，以及地方和京城的许可批文，所以——”
“所以你们希望接近我，能够通过我搭上姜沐霖的大车，因为这辆车的背后，是陛下。由此你们可以解决许可文书的问题。眼下的夏国，军火重工是块巨大的肥肉，谁看了都想嘬一口，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我说的对吗？”
吴钩忽然打断了高经理的话，没有起伏的目光仿佛钩锁勒住高经理的脖颈。
他把后者藏在心底里的话，一股脑儿全给说了出来。
“吴......先生当真文武双全，机敏聪慧如天人也。”高经理惨笑着竖起大拇指，虽然还没谈出个啥吧，却只觉得自己心气全都没了，“那么——”
“那么我想提的这个条件，恰恰就是你们准备成立的骄龙重工，其他的我都不要，骄龙重工，我希望以技术支持和实验参于者的身份入股。”
吴钩也不含糊，微微一笑就给出了自己的条件。
“啊......这个......这个......”高经理的舌头仿佛被人打了个结似的，他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辩解道，“不能算入股……投资的事，能算入股么？”
他接连讲些难懂的话，什么“连级权限”，什么“连带责任”之类，引得吴钩笑了起来，茶碗中冰块相互碰撞着，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带墨镜、礼帽马褂的男人倏地放下了咖啡杯。
他伸手一探，抓起了膝盖边上一根金属质地的长棍，手上青筋鼓胀，撑着地板一瘸一拐地朝两人走过去。
高经理只觉得眼前一暗，愣了片刻才发觉是有人直勾勾站在自己面前。
他心中正自烦躁，当即转过头来，发紫的嘴唇中一个“你”字刚刚出口，立马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连个屁都不敢放，就这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得我请你啊？”
那人空着的手一抬，丢下六个字，高经理就行触了电似得腾挪而起，为那人拉开凳子请入上座，揣着手站在一旁还问：“需要吃点喝点什么吗？”
“吃个清净。”
“好嘞好嘞，那你们聊，我不打扰。”
那个高胖的人影消失得飞快。
瞬息之间，坐在对面的人已经换主，气氛顿时转变。
吴钩打量着这个男人，灰色的礼帽檐下边是一个瘦削的脸，眉如刀削、五官冷硬，散花状的红褐色疤痕钉在脸颊一侧。
这个人往他面前一坐，感觉就是杵了一副钢铁打造的骷髅，硝烟和肃杀气味浓得快要溢出来，哪里有半点商人气质。
用脚拇指猜都知道是谁，更何况上一世，吴钩还跟他打过交道。
骄龙洋行创始人，曹用，亦是后世骄龙重工的实际掌控者，未来被武皇帝赞誉“行走于无烟战场之人”。
此刻这人从角落里走出来，正坐在吴钩面前，黑漆漆的眼神凶得像要着火，直接吓走了店里一半客人，那可怜的老板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以为大洋行的老板都是忙人，没有功夫做这种小商人才会玩的手段，曹老板今天整的这一出，属实有些开眼。”在这个一般人见着都要哆嗦的人面前，吴钩面不改色，“说实话，我以为见到的会是个精于打扮、温文尔雅的男人。”
曹用听了也没急着回答，依旧是那副凶悍的神色打量着吴钩。
然后，霍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