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付大龙大呼我曹
太和殿里忙忙碌碌。
没开拍的时候，演员都坐在演员休息区刷手机聊天，只有一个苦命的人例外。
扮演崇祯帝的朱昊。
朱昊百无聊赖的斜倚在龙椅上。
他手执狼毫毛笔，在面前的奏折上笔走龙蛇奋笔疾书。
悔不该啊，这不是给自己找活儿干呢吗。
朱昊一面变换着字体行云流水般写字，一面万分懊悔之前为什么要在侯洪亮面前，指出道具奏折的问题。
因为《影帝崇祯》预算不太多，拍不了太多战争场面，而主要是室内取景。
所以有大量的，表现崇祯忙于政务而不得不在满是奏章的几案边展开故事的情节。
偶然一次朱昊随手翻开一个道具奏折一看，脑袋一下就嗡一下。
{奏，陕甘总督奴才长龄跪...嘉庆二十五年十二月...}
这不踏马给大清嘉庆皇帝上的奏章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崇祯的桌子上？？
“这怎么还有给大清皇帝上的奏折混在里面？？？？”
“而且这奏折也太假了，这字儿还没我写的好看呢。”
朱昊发现上面的粗劣字体都不能细看，文字内容也是全是错漏，甚至有清朝时候的奏章，让朱昊不忍直视。
“奏折太假了？字儿还没你写的好看？”
“你很懂行啊！朱昊！”
侯洪亮开心大笑。
“那来吧，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了，正在想要是顾个专家来写，是不是来不及了呢。”
“你看看，这多巧啊。”
“伱正好就撞枪口上了。”
“你多给写几本你觉得能以假乱真的奏折吧，到时候放在镜头里面打开，给那群考证党用。”
侯洪亮一招手，让道具组搬来几百本奏折，堆在朱昊面前的桌子上。
“这些你都让我写？你疯了吧？”
朱昊看着放在几案上，那小山一样的奏折，连连摆手拒绝。
这几天因为要跟朱钜文商量搞钱模式，还要在刘施诗的监视之下跟鞠靖伊拍对手戏，还要时不时给刘施诗一点点小浪漫小惊喜，搞得朱昊是身心俱疲。
实在是没有精力干别的活了。
“你也先别这么说。”
“这个剧可是跟你和你的工作室息息相关，剧要是火了，你和你的工作室是不是也火了？”
“你写完这些奏章，我们就可以让杨思唯把这个事当做卖点去营销，既提高了这个剧的知名度，又让你个人圈一波粉，这不是一箭数雕？”
“而且最重要的事，写的好的话，我给你加奖金啊。”
侯洪亮双眼直视不断摇头满脸拒绝的朱昊。
他默默低语着，言辞里的刀锋直插朱昊心防上的所有弱点。
这妥妥的就是恶魔的低语啊！
侯洪亮不愧是金牌制片人，特别懂得抓住别人心里的弱点来给致命一击。
在金钱的诱惑面前，朱昊原本因为拒绝而摇晃的头，也慢慢停止了摇晃。
甚至变成了愉快的点头！
他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凌空舞动。
仿佛在半空中已经握住不存在的笔，开始奋笔书写空气中的奏折。
“这话说的，我哪是贪你那点奖金！”
“关键就是这个剧吧，必须得有高质量的道具才行！”
“正好我还会这个，怎么能不帮个忙呢！”
“咱们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朱昊嘴上尽力保持着矜持和高傲，其实已经三下五除二磨好了墨汁，还以自己习惯的姿势拿好了毛笔。
“奏折快拿来啊，可别耽误我挣钱！”
“啊...呸！什么挣钱，是别耽误我创作艺术！”
原来看着那堆奏折，朱昊只能想起来当年批阅他们时候的烦躁，但现在再去看，那一本本的都好像是没写数目的空白支票，正在向朱昊招手，让朱昊赶紧把自己写了赚钱。
我要让你们看看，我这批了十七年奏折的人，究竟有多专业。
朱昊拉开架势，屏气凝神站在堆满奏折的几案面前。
他以毛笔饱蘸墨汁，在打开的奏折上几乎不停顿不思考的狂舞一番。
一行行崇祯年间的天灾人祸，在奏折的纸上跃然显现。
无论是时间还是人物和事件，全部都能和史实一一吻合，这毕竟是朱昊凭借真实的记忆复原出来的事件。
可能史书上记录的，都不一定有他这个当事者而且是亲历者记得多记得全。
或许文学底蕴上崇祯或者朱昊并无法和历史上的古代文豪媲美，书法上也没有像“艺术皇帝”宋徽宗那样太多的建树。
但是相较于现代人来说，从朱昊笔端里流露出来的晚明意气，仍旧比现代浮躁的人心和书法水平，高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尺。
刚健轩翥，几凌颠素。
朱昊在纸上执笔铁画银钩。
他看着在笔底由墨汁凝成的，一件件他亲自书写的晚明奏折，心中有些沉重。
千秋史笔如铁，往事自在人心。
在这些字的背后，他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当年的人事种种。
当年那些在绝望中呼号泣血，忠心为国的义士良将啊，朕有愧于你们。
朱昊心底无限感慨。
一杆毛笔在他手中仿佛似怒龙若狂刀，在历史的长河画卷中沥墨狂舞。
他的懊悔和怨恨都像是怒龙的嘶吼，在一行行狂草的字迹里，无声却震耳欲聋。
......
付大龙穿着朝服踩着皂靴。
原本长相气质就有文墨风骨的他，此刻穿着如此精美的朝服，更显得风度翩翩。
距离开拍的时间还有点久。
在等待开拍的空闲时间里实在无趣，他就到处散散步，想找找一会儿演戏的感觉。
付大龙在太和殿的一个书案上，看到了因为要晾干墨迹而展开的奏折。
本来这些道具奏折都是由道具组统一采购来的，是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奏折。
但作为平日里酷爱书画诗词、古琴乐器、武术戏曲的国学爱好者，付大龙对于拍摄现场出现的一切和国学和书法有关的东西都非常有兴趣。
他随手拿起一本已经展开的奏折，漫不经心的上眼一看。
我曹...
这字......
付大龙心不在焉的看了一行，双眼立即瞪成了SUV的大灯。
就算是国学资深爱好者，精通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的付大龙，在忽然看见朱昊的墨宝的时候，仍然不能免俗的在心里大呼我曹。
在他手上的奏折里，一行行力透纸背的楷书舒展大气，似有现代人所不及的名家风骨。
赏心悦目，令龙激动。
付大龙瞬间就不困了。
他一个个字品读过去，只觉得一时间竟然也挪不开眼睛。
这字...好到这个程度，这得花多少钱买来啊...
真不愧是侯洪亮的剧组啊，对服化道质量的要求可真高。
连出镜之后大概率模糊到看不清字的道具，都肯花这么多钱去置办。
还谁说他们剧组缺钱来着？
“这字是在哪儿买的吗？”
“这字...墨迹怎么还没干？”
“莫非是才写好的？？？？”
付大龙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看着一个写在边角的字在他拇指下墨迹模糊，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即便是天气潮湿，也不至于让字洇湿成一摸就糊啊。
莫非？
一个答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这不可能是剧组里谁写的吧？
不会是书法协会副主席张铁麟吧？
不可能啊，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没这么有风骨啊...
付大龙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一本一本的看过去，除了每一本奏折里的字实在是让他激动不已，就连奏折里的内容也让他震惊的不行。
这些刚刚被写出来的奏折上面，全都是发生在崇祯年间的天灾人祸。
而且每件事条理清晰，细节翔实。
从笔力和文章功底来看，如果不是在网上摘抄的古人原件的话，那这个写奏折的人的才华之高，即便不说当世无双，也得是世间少有。
最令付大龙震惊的是，其中有一本以狂草书写的奏折，上面竟然是以崇祯皇帝的口吻，写给那些为国殉死的忠臣良将的祭文！
不得了啊不得了！
看着奏折上犹如神龙翻卷的字迹，他好像听到了耳边有阵阵来自明末的愤怒嘶吼。
山河血染，忠魂殉国！
直至付大龙将书案上展开晾着的奏折全都看了一遍，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这些到底是哪位大师写的？”
付大龙额头出现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些奏折上的字的确写得非常好，但由这些字组成的内容，已经不能用好与不好来界定了。
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些奏折中的任意一本，是从哪个古墓里被挖出来的话，那绝对就是国宝级别的宝物！
这些奏折，绝对是一位对明史有着精深研究的书法大师的鸿篇巨制！
付大龙看着这些奏折这些字，不禁心驰神往。
他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师，如果大师肯收他为徒的话，付大龙觉得自己当场就能磕头拜师。
“朱昊写的。”
“那不嘛，还正在写呢。”
孔生站在一堆仪器和工作人员之间，叉着腰给他们指点江山。
“怎么了？他写得不好？”
“我早就觉得他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小年轻，能有什么书法底蕴。”
“不过也无妨，听老侯说，朱昊每写一本，剧组花一百块钱收。”
“写坏几本也没什么关系。”
孔生看着付大龙双手捧着一本奏折，脸色苍白双眼发直，心中有些疑惑。
他还以为是朱昊写的不好，被素来有书法爱好者名头的付大龙看出了缺差，所以还在安慰付大龙。
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这种书法，这种文笔，竟然卖一百块！？
付大龙感觉天旋地转。
真是他看走眼了？
付大龙重新拿起一本奏折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无论是书法字迹还是文章内容，一样的震惊一样的崇拜之情依旧犹如滔滔江水。
不说别的，像是奏折上这些字，可能他再练习个二十年左右也不一定能够超越。
卖一百？
写得这么好还写得这么快？
要是朱昊这种级别的墨宝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大量流入市场，那还叫其他人写的书法怎么卖？
我的天，朱昊这都能够得上非法扰乱市场了吧！
付大龙原地憋住了一口气。
这些字迟早涨价，我是不是该...
付大龙捏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好像听见了大把银子落入口袋的哗啦声。
他在脑袋里拼命过了一遍他该怎么办，以及他现在手里还有多少活动钱，能用来跟朱昊或者剧组把这些奏折给买下来。
然后又是如何凭借他在书法圈的名声和关系，把这些墨宝都给炒起来再转手，挣大把银子。
“大龙，看你脸色惨白，是有什么问题吗？”
孔生看着付大龙站在原地，又是叹息又是瞪大双眼，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包藏祸心，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付大龙放一天假休息一下可能快要崩溃了的心神。
“无妨。”
付大龙一紧张，蹦出一句文言。
片场渐渐安静，摄像设备已经调整完毕，孔生在对细节进行最后的指导。
可付大龙此刻的耳朵里，却听不到其他一切干扰。
他现在心中所想的，只有朱昊那一个个入木三分的行楷，和一笔笔狂卷如怒龙又飞白似烈火的草书。
他从来不是一个追求金钱和名利的人，但是对于艺术和文化，他有着近乎执念的痴狂。
付大龙站在堂陛之下，看着歪坐在龙椅上的朱昊正奋笔疾书，停下了本想立即迈上台阶的脚。
山川日月，华夏千年。
不知怎的，付大龙就是从朱昊身上觉出一股凛然的气息来。
仿佛即便朱昊是歪坐在龙椅上的，这朝堂和天下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付大龙神情肃然的整理了冠带和袖袍。
他煞有介事的站在堂陛之下，在太和殿大殿的中央，对身穿明黄色日月十二章纹衮龙袍的朱昊下拜施礼。
在戏里付大龙扮演的是卢象升，理应对着扮演崇祯的朱昊行礼，而戏外他作为被朱昊文采倾倒的人，给朱昊施礼也理所应当。
大殿寂静。
觉察出付大龙和朱昊之间气氛不对的孔生，早已经暗自安排布置完毕，镜头也对准了付大龙和朱昊。
跟朱昊合作过《女医明妃传》的孔生十分明白，像是朱昊这种忽然间就入戏了的人，随时都可能演出一段绝妙的镜头。
更别说凡是与朱昊对过戏的人，都有过的那种只要和朱昊演戏，就能迅速被朱昊拉入戏中，全情投入的感受。
“殿中何人？”
写了十几本奏折，此时朱昊心中已经满是明末的血与火。
他手执御笔身穿龙袍，从明末的龙椅上抬头凝望。
太和殿上的布置一切如常，四百年的风烟此刻悄然寂静，仿佛从来不曾吹拂过一样。
付大龙站在太和殿正中。
他望着朱昊脸上那双，仿佛穿越四百年的历史迷雾看过来的眼神，一瞬被拉入了当年的朝堂。
他着朱昊深深下拜表情锐利严肃，眼神里写着的都是迅烈如火的英雄意气。
“大名知府，卢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