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灯火的回溯
异国他乡，苏清石与老朋友巴拉克相聚了。
近段时间巴拉克一直活跃在哈国阿斯塔纳，道克森国际灯饰经销风生水起，为了顾及高加索地区和西亚的生意，阿斯塔纳成为道克森最大的分销中心，寥廓的生意版图一直延伸到海参崴。
令人意外的是，巴拉克此来也和苏清石聊起来光化生意，夜景亮化是中亚各国普遍存在的难题。
有些标志性的建筑已经存在半个世纪左右，晚上有多亮堂取决于内部开多少灯，即便是新兴的地标，西欧的建筑师们也多是注重硬件的形制。至于夜晚的流光溢彩，他们只能给出意向效果，本质上这是两个领域。
仅在阿斯塔纳，或开建的、或完工的都有大量的光化需求，比如号称“可汗之帐”百米多高的可汗沙特尔、生命之树观景塔以及新总统府的灯效等等。
巴拉克要比苏清石更了解这片地域，温度塔这种在别处难以理解的建筑在中亚很受关注，如果阿什哈巴德的温度塔大获赞赏，他有信心把雷石光化引荐到哈国吉国。
他的这番话和图克的表露非常相似，并且这段时间雷石利用海外区的资源到处寻求光化业务，已经在接触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地。
不觉之间，这带给了苏清石一种光化版图的向往。版图二字并不夸张，细看这里，从阿什哈巴德向西南长驱便是阿拉伯地界，阿斯塔纳向东翻越天山便回到国内，这里本就是亚欧大陆的十字路口。
苏清石心知，海光所谓的分组就是分道扬镳的起手式。在苏清石入行灯饰的时候，容士弘就已经在做光化，后者在光化界的地位就像南镇最早的走灯人。雷石光化已失先机，想要迎头赶上就得有超脱寻常之法。
落在具体的作品上，让国外满意又让国人认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旦倾向鲜明，还会被人说成舞了一套洋把式，因为文化本身存在冲突。
就像苏清石在米兰看到的个性化灯饰，拿到国内被很多人说光怪陆离、巧而成拙，反过来，大红端正的中国灯饰在国外也需要市场时间。
苏清石需要找到一种平衡，既能给外国人交了答卷，又能让国人领略到风采，本质上说，是寻求一种文化共鸣。从这个角度打通内外，雷石光化才有机会立起纵横四海的旌旗。
苏清石是个极擅联想的人，有些事物会一直存于他的潜意识，此时他又看到了那头九色鹿。那样的一个物件，在不知来历之前也能感受到几分特殊的文化意涵，别致的线条轮廓、饱满的色彩使用，无不透着有所依托有所沿袭。
从阿什哈巴德到阿斯塔纳，再穿过阿拉山口，一路向东便是我们熟悉的河西走廊，继续迎着日出的方向，北河套、南关陇，目之所及中原大地！
这样的脉络，不正是返程的古丝路吗？
在驼铃车马的年代，汉唐在中亚留下了无数印记，在这里出土的瓷器绸缎酒器，无不是丝路文明的见证，在中亚各国的博物馆都可见到。
想到这些的时候，苏清石内心激荡！
市场经济下企业的文化输出，大到一个朝代的名字、小到一个符号的拆解，一切都只是市场诉求的载体，关键在于如何运用。
……
三日后的黄昏，一座酒店内部的餐厅，何厚谦与陈晴远靠窗而坐。
这里的名字就叫丝绸之路餐厅，这在中亚并不罕见，这个名字和露天游泳池一样被当做一个固定功能区的命名。
墙上可见精裱的画框，有沙漠中行人的留影，也有瓷器茶缎的特写，还有一些锦织的装饰物搭在餐厅的架子上，色泽浓烈、纹路精妙。
这两位内外设计的强人，很快便了然苏清石的意图，陈晴远面色如常，倒是何厚谦显得有些凝重。
“何总，我研究了国内发来的资料，丝路元素入灯，色彩上大有文章可做。无论纺织品还是瓷器都擅用红黄蓝，只要定了色就可以展开下一步的工作。”
何厚谦却道：“在这个夜景亮化几乎空白的地方，我们用红黄蓝还是橙紫绿，其实都能让人眼前一亮。色彩本身是过于宽泛的东西，而且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这里面做得来却说不出。”
“何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怎么思量苏总的意思。那个人从不介入灯的实现，但他看灯永远不止设计的层面，我们眼中的精品在明白了用途之后才能称之为精品，这一点你我应当心里有数。”
“用途？用途不就是点亮中亚的城市吗？”
何厚谦缓缓摇头，过了一阵才又开了口。
“国内是光化竞争的主阵地，家家都在抢内外资源，别的不说，海光这座大山我们就难以翻越。但要是在一个宽松的环境里打造出我们的阵地，以反向路径打开国内市场，你说会否存在一种可能，把国外变为我们的跳板？”
陈晴远大是皱眉，乍听起来觉得对方妄测，但眼前人跟随苏清石多年，关系莫逆如同老友，他的话值得令人深思。
“陈总，国人看灯饰光化远比中亚人挑剔得多，红黄蓝在同行的眼里只是彩笔，我们的每一个作品都需要背书。比如同样是梅子酒，打出苏东坡光临过的产地，市场效果天差地别。你甚至可以把国人看成我们的甲方，我们真正该花心思的是在这里。”
“何总有何高见？”
“逻辑其实很简单，我们不能只是说沿用了丝路元素的色彩，而是要告诉他们原胚是什么。比如被称为五色锦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不仅颜色取自这里，线条轮廓也出这里，这在产品背书上，我们就有了灵感来源有了形神架构。不论任何台面，把故事讲好，才能赋予产品不一样的灵魂。”
何厚谦所说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考古学最伟大的发现之一，这是一件汉代的织锦文物，出土于古西域。上面的这八个篆体汉字，其意为出现五星共见东方之天象，则有利于中国。
“所以说陈总，我们得研究珐琅瓷器、研究青花壁炉、研究对鸟对羊纹锦，研究‘长乐大明光’！”
因一个参照而得来的色、纹、廓，是光化设计的半原创，是底图之上的二次演绎，如此有的放矢，给了陈晴远更足的信心。
陈晴远对这样的提点连连道谢，殊不知何厚谦的这一席话是说给陈晴远，也是说给他自己。
这偌大的餐厅里，白花花的吊灯早已让他心猿意马，丝路元素在室内空间的演绎，其实如光化一般同为空白。每一句说与陈晴远的话，可以一字不差落在吊灯壁灯上，不仅为了把丝路元素转入新的载体，这还是雷石自成立以来，最大的文化赋能！
出走再回归，让人看到更多，从前的雷石总有一个自我的域场，习惯于以自身的视野吸收借鉴，从不曾细看更大的疆域和势能。
丝绸之路滥觞于中华文明，那是原产原盛、原来原往的文化自信，源于东方文明的统贯！
内外同袍乘风归，或许才是此行的意义！
……